第六章

戌时一刻，离湖湖心。

一艘满布亭台楼阁的“小船”正泊于离湖湖心处，船上到处悬挂着高低错落的暖色灯笼。流萤般的灯影，再衬着粼粼的湖面，船上景色显得清幽雅致，又不失温情惬意。

一名身着玄色长袍的少年抵达船头，刚一上船，便皱着眉四处打探：“人呢？都哪去了？”

少年身后探出仆从的脑袋。

“许是临时领了吩咐，人手不足，都在里头忙活呢。”仆从解释道：“小少爷对此事格外上心，大家不敢马虎，据说连琴坊里的琴，都是他们特意从府里搬来的上好名琴。还有那亭台、那湖山，全需仔细布施，待小少爷您往湖心那么一站，花雨再那么一落……天时地利人和，一准叫那没见过世面的乡姑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少年脑中浮现午间在瞿家武馆院外一幕。

当时他原想亲自上门邀约瞿玉露，可转念一想，那武馆内到处都是淌汗的恶臭武夫，定会弱化他高贵的气质，于是才决定改变计策，命小厮邀她至湖心亭。

就在李擎为自己高明计策窃喜不已时，却猛地与那立于屋檐之上的冷面神两两对视……

一想起那名伫于瞿家屋脊之上的人，他很是不安。

“不论多忙，这门也必须有人守着，若叫些不三不四的进去搅了本少爷的大计，”少年神色一凌：“就全给我滚到湖里当鱼食！”

仆从闻言一哆嗦，挤着个抽搐又滑稽的笑：“少爷说得是，一会小的就去教训教训这帮蠢货！”

少年不悦地哼哼一声后，才抬眼辨了辨天色。

“小少爷您放心，计划一切顺利。那武夫之女果真如少爷所料那般肤浅，一领了少爷的邀约，便乐颠颠赶了过来。”仆从指了指远处的湖心亭一角：“方才小的已得到消息，人已经在听风亭中等着了。”

有此等好消息，少年脸上终于是松泛些许。

“很好，今儿个本少爷便要叫黎伯父好好看看，就这些个粗鄙无趣的乡野女娘，如何配得上我义弟？介时我稍一撩拨，让她知晓我比义弟的钱袋鼓、皮囊好，不出三日，定主动去黎府闹退婚。”

“少爷好计谋！”

少年洋洋得意地往船身处走去：“唉，这事闹得，竟需本少爷亲自出马……我那义弟阿就是脾气太好，若我是他，绝不可能任人凭着点芝麻蒜皮的小恩惠就来讨要好处。且看着吧，待我将那女娃娃骗到手，我转身就能给她捆了丢进青楼里，再让好色之徒们好好教教她，什么作茧自缚！”

仆从被自家主子的狠辣惊了一惊，心里为还不到十岁的瞿家女娃娃捏了把汗。

“少、少爷英明……”

湖心船，听风亭。

船停于离湖湖心，船心又精心布下潺潺流水，琴坊亭阁。

游廊处上悬挂着凤蝶绛纱灯，烛光透着薄纱，晕出暧昧的光斑。最令李擎满意的，还是如星点般洒落了正片船心湖的花灯，这灯随着夜风微晃，一时间，美如梦中之景。

这景，自也是少年计划的一部分，要想让瞿玉露对自己一见倾心，这初见的天时、地利、人和，便得面面兼具。所以这相见的日子、相见的场景与身上的穿着打扮，他都是考究过的。

一路行来，曲径通幽，四周安静得只闻得见风声涟漪声，声声动人心。

少年命随身仆从守在游廊外：“去找到那群懈职的蠢货，让他们守好大门，不许让任何人进出听风亭。”

“是，小少爷。”

一切就绪，少年继续行进。

游廊尽头，听风亭中，一抹白色倩影正背向他、款款而立。

瞿玉露的腰背挺得很直，身材也比少年想象中高大几分，但这到底是自幼习武、而非寻常人家的小女，生得高挑些许，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或许是景色宜人，瞿玉露没有觉察到缓缓走近的少年，而是痴了般地望着那一片灯海。细碎的灯影反着湖光，零散地回落在瞿玉露身上，若这一切并非少年自己亲手设计的，怕是连他自己都要醉心于此佳人美景中。

最妙的是在少年踏入听风亭时，远处的琴坊悠悠传来一曲《醉佳人》。这琴是少年斥巨资特从京城运回的名琴——破欲，意指闻其音者，皆沉溺于琴音之中，直至忘却一切凡尘俗欲。这原是求仙问道的高人所制，据说那高人后来圆寂晋升，这琴才得以流入世间。当然传闻只是传闻，他寻来这琴并不是为了要成什么莫须有的神仙，纯粹是钱多得没处花，大手一挥让下头去置办的。

琴声空灵婉转，铺满整个湖面，仿佛这湖中涟漪，皆是由它所起。

少年怔怔地望着那徐徐回头的佳人，亭中背了光，他分明看不清楚她的长相，却因着这种看不清楚，更是心痒。风起瞬间，花雨四落，他彻底忘了自己来这湖心小船的原因，什么黎晚楼，什么兄弟情义，所思所想，只剩了面前的白衣佳人。

少年如何想得到，自己废了大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