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女(一)
进来,姑获鸟就会在衣服上点血做标记,趁着天黑,偷偷地把这家人家的孩子抱走。”
又一滴烛泪落下来了,堆在铜制的底盘上。
怀里的孩子听得入神,一双黑亮的眼睛扑闪,不由扬起稚嫩的声音问:“娘,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秦氏默然片晌,缓缓笑道:“有吗?娘也不知道,妖怪也许很可怕。……不过,要是有就好了。”她用手抚上孩子柔软的发,一下又一下,温柔抚摸过去,“如果有妖怪,也许就会有神仙。那些善良的神仙,住在天上,看我们麟儿这么乖,一定会保佑他,保佑他快快好起来……”
夜幕降临。
成琴和江宁提前寻到一间客栈落脚,预备次日清早再出发。
刚一踏进店门口,一派人声鼎沸,纷杂入耳,十分热闹。
两人目光掠过喧嚷的几桌人——正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刻,个个面红耳赤,正在兴头上,好不得意。
五魁八马的豁拳声中,江宁却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不由停步驻足。
他走过去,从身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朗声问候:“——前辈。”
无名道长放下架在长凳上的一只脚,自酒兴中晕陶陶回过头,一见来人,稍有片刻的恍惚。
萍水相逢,不期而遇。他微一后仰身子,惊喜地“啊”了一声,眼角的笑纹刻在饱经风霜的脸上。
他摇晃着身体,眼神迷离涣散,转而看向成琴:“说起来,我还没谢过你在玉竹林里找给我的紫金丹呢。还真是管用……”
决明子溘然长逝,然而在那间竹林小屋里,仍保留着一些丹药。成琴便是借姜瑞年的身份,顺手送出份人情。
如此,她也只是莞尔应下,转眼瞥过其他人。
这桌上的其余人看起来各个身材魁梧,膀大腰圆,讲起话来粗声粗气的,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听起来简直像吵架,更没人会注意他们。
无名道长浑身的酒气,一身磨旧了的束袖粗布衣,在声声朗笑中一手搭上江宁的肩膀,另一只手放下空碗,取来一坛子酒重重压在桌上,纵情笑道:“来来来,正好一起喝酒——”
说是一起喝,然而径自倒完两碗酒,就又二话不说端起自己跟前的那一碗,仰头就要一口闷。江宁忙伸手劝阻:“前辈,你的旧伤未愈,还是少饮为妙。”
无名道长听了,懒懒瞥一眼他,当下挥开江宁的手,踉跄了两步站立,言语不屑:“你懂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喝醉了,什么都能忘……喝醉了,就什么都会有。哼!五魁首,八匹马,天下好事,都在我的逍遥梦里……”
他一个人摇头晃脑,边说边笑,笑止了,又独自在那儿晕陶陶地念:“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却听“嘭”的一声闷响,卡在这话音刚落的当口。
各桌仍是杯盘狼藉,言语喧哗,然而那声音却是渐次愈发地减弱了,像一股诡异的寂静蔓延开,直至所有人回过神来,到最后鸦雀无声,连一根筷子掉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皆汇集此处。
但见坐在无名道长对面的一名七尺壮汉,在以头抢桌径直倒下后,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脸色红中发青,已是不省人事的模样。
江宁神色一凛,当下用食指去探他的鼻息。
无名道长整一个茫然怔住,被迫酒醒了大半,双手一拍桌,上半身几乎贴上桌面,两眼发直紧盯着壮汉的头顶,和他保持同一水平,张口不甚利索,愣怔道:“喂,他怎么了?”
——话却是向着成琴说的。
未听见回答,他又转过头去看成琴,毫不犹疑:“你不是大夫吗?”
“我……”成琴顿时哑然。
横竖她现在两手空空,一根针也没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索性继续装蒜下去。
无名道长直起身,四顾张望,拔高了声音:“你们——你们谁认识他?”
却是静默无声。
店掌柜得了消息,怕摊上事,急忙现身走到近前,好声道:“几位客官,当务之急是先送人去救治。离这里不远,隔条街,就有一家医馆,我可以带路——”
那厢,江宁已经将人利索背上,点点头道:“有劳。”
过隔壁一条街,走近一座石桥。桥下河面一轮弯月,河边岸上两行新柳。
万千条柳枝垂荡,似重重帘幕。
成琴跟在江宁身后走进那间医馆,见里头布置得十分朴素。
只在墙上挂了一幅淡雅山水画,画下排着四把黑漆交椅,桌上一盏古铜香炉,正升起袅袅轻烟。
那名昏迷的壮汉已经被送进里间去,他们由此等在客室。
无名道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耐心,只来回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走动,走得烦了,干脆又在一张空椅上一屁股坐下,恰逢听见一点响动,抬眼看去——却是一对夫妻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