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妖
在陆府的晚膳丰富非常,玉竹从没有在一张桌子上见过这么多山珍海味,一双眼睛瞪得大如铜铃,简直瞠目结舌。
席间,江宁环顾四周,目光掠及陆商及其女儿,唯独不见陆夫人,一问方知是去了寺庙里照料亲人。
“半个月前,内侄于行路途中受了重伤,幸得一道士相救,正在寺中修养。”
“我这位内侄,自小丧母,没有规矩。长大了不学无术,而且嗜赌成性,不定又是捅了哪里的篓子,招惹了仇家,才被打得差点没了性命!”陆商说着,言语间免不了尽是鄙夷。不料话音刚落,就被人接了去。
“——才不是被人打。”
一句话脆生生的,有如静寂中投石湖面,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只见陆商的小女儿停下筷,视线一扫众人,天真稚嫩的脸上一双异常认真的眼睛,微微上瞧,压低了声音:“才不是被人打,而是有妖怪。”
年长的姐姐到底稳重些,只道“童言无忌”,坦白说是因为最近镇上并不太平,时有年轻男子意外身亡之事发生,且各个死状可怖,胸口留一个血洞,被挖去了心脏。想要辨认死者的身份,却皆因面目模糊,形如干尸,而暂且无从着手。
一时间,此案闹得人心惶惶,什么妖邪之说也就传开了。
空口无凭,陆商本就轻视这类无中生有的臆断,只说谣言不可信,更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儿的话。
玉竹听得愣神,一手端碗,一手拿筷抵在油光水润的唇边,这才狠狠咽下了口中的肉。
时至傍晚。
油灯一灭,厢房里就只有屋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
玉竹吃得撑了,开始犯食困。
临会周公前,她迷离撑着快要合上的眼皮——想想今日,自己见识了集市的繁华,又吃到非常好吃的饭菜,及至能与谷主一起去看师父,情由心生,一声短促的哼笑不禁从鼻腔里溢出来,昏沉沉地。她感到一种无言的满足。
“谷主,师父他那么厉害……一定会有解毒之法的,对不对?”
成琴平躺在隔壁床上,听她的浅梦呢喃,枕着手臂微一侧头,眸光如水,只轻叹道:“傻姑娘,快睡吧。”
待到传来一阵轻弱的鼾声,知玉竹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坐起来,披上外衣,悄然走入了院中。
行至游廊,却不料与江宁碰个正着。
游廊昏暗,适逢夜雾侵袭,透过花窗。暗影婆娑,使人莫名感到一阵阴森可怖。
成琴见江宁反手握住背后的剑,而一直有剑柄磕碰鞘口的敲击声,一脸莫名朝他看去,心下暗忖:吓到手抖?这人莫不真是胆小至此。
夜色中感知到身侧难以略去的目光,江宁转过头来,两人面面相觑不过须臾,然好似无言之中一场你来我往,江宁面不改色,颇为淡定地解释:此乃他的斩妖剑感知到妖气,遂不停发震。
成琴不动声色,身体本能而隐秘地微一抽搐,霎时间脑海中翻江倒海,思绪万千。一个大浪打来,洗尽铅华,只剩下干干净净八个大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一双眼睛定住了,以致有些发空。到底暗地里心虚,惜命得紧。尽管确信自己如今妖魔之气全无,可一听见那斩妖剑铿锵出鞘,而自己身无长物,禁不得总有种如履薄冰的惊惧之感。
然而眼见当下江宁只不痛不痒轻飘飘略过她走向前,成琴回过神来,撇去浮念,如同吃下一粒定心丸,倒是暗暗敲击了自己一番,取而代之三分好奇,并肩跟了上去。
二人于是追随斩妖剑的指引,一路步行至花园的白石甬道。
但见槐树临径,薄雾之中,花影树荫下,月门洞内有一硕大蛇尾窜离,江宁快速留下一句叮咛,立时携剑追了上去。
及至庭院树下,却不见任何踪影。
枝叶交错,纠缠印在头顶一方幽蓝夜空下,如成围困之势。
江宁留心四周。悄然间,一道黑影携风声从后方近耳,女子红唇轻启,媚音千回百转,吐气如兰:
“好俊俏的公子——”
然话音未落,剑气已至。
江宁立刻回身以斩妖剑格挡。一招既出,女子受到斩妖剑的剑气,飞身惊退,便是狠狠剜了江宁一眼。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借着皎洁月色,女子的面容得以完全显现在江宁眼前——正是今日在府中,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妾室。
只看她抬手拂过颊畔,勾起唇角,犹带一丝媚笑,眼神却是冷的。愈发阴寒,淬了毒一般,于顷刻间出手,向江宁祭出杀招。
二人在园中相斗几回合,不敌之下,凭着对地形相熟,女子踉跄后退至石壁后散下迷雾,便趁机逃之夭夭。
哐啷一声——
后背方从内抵上房门,寂静的屋内,男人鼾声如雷。那小妾喘息未平,忍不住抚胸轻咳出声。
想她之前受那疯癫道士的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