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叶错

约记得那个姑娘俏丽明媚，笑起来仿佛春阳照耀世间。

她的名字、身份，她的一切，都随着那场残忍的战争化作飞烟，随族人一起离他而去。

前尘往事作土，故土不是曾经的家园，族人也非记忆里的族人，他年少时一把弓一个人，意气风发报君恩，亦有挚友家人相伴，他以为世间极乐不过如此。

“越熄。”她常常叫他，温柔的、嗔怒的、玩味的、难过的......

可她叫的是越熄，而越熄早被掩埋在五千年前的岁月沉沙中，与她一同散作世间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个人是谁呢？江逐月的手无意碰到温幼南柔软的布料，触电般缩回去。

他平白冒出荒唐想法，那个姑娘是她吗？

下一瞬，他摇了摇头自己也不信。

那个人早已死在了岁月洪流的前行之中，落花随水去，遍寻了无痕。

江逐月躺在地上，明月照前身，莹莹月光折射出他泪光涟涟，一滴泪落在草上。

“江逐月。”温幼南也躺下，“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江逐月侧头，表情稍疑：“你说什么？”

“我总觉得，我们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江逐月语带笑意：“很久以前是多久？”

“谁知道。”温幼南也笑，两双视线在月下交汇，“也许是比很久以前还要久远的时候。”

温幼南眼皮渐渐沉重，月影婆娑，枝条的影子打在地上如窈窕舞女，江逐月和她没有再说话，她在寂静中慢慢阖眼。

人生幻梦，虚妄贪恋，爱与恨尽数归尘。

在梦中，温幼南依然是温幼南，旁边却不是江逐月。

红浪翻涌，火红的彼岸花在魔族边域骄傲迎风，温幼南似乎与花簇相融，旁边的小将军醉卧花丛，头枕在臂上，暗无天日的花野，也没有万千星辰点缀。

温幼南墨眸是幽黑的景，她无声一笑，小将军躺在她旁边，檀香扑鼻，温幼南蓦然一僵。

小将军没有察觉到温幼南的异样，他眼中都是无边的暗。

“你还记得和我第一次见的情形吗？”

温幼南扭头看他，小将军沉默不语，须臾点头:“忘不了。”

温幼南噗嗤一笑:“当时太傻了。”

“是啊。”小将军眼底漾开细密星辰，“但我现在可不傻。”

温幼南伸手抚上一片花瓣，眼中笑意盈盈:“如果你是凡人，那我希望你现在是七十岁。”

“好啊，我七十岁。”小将军也笑，半认真半玩笑，“我七十岁，八十岁，老得卧床动不了，你永远十七岁。”

小将军笑出声来，他听到温幼南继续说:“我们都七十岁，那个年龄应该和十七岁少年的祖父母差不多，嗯……比他们还大几岁？孙子肯定是有了的，没准曾孙都有了。”

她说罢似乎当真看到了七十岁的日子，咯咯直笑:“再等几年，我们都成了外人口里的‘老不死’。”

小将军嘴边的笑容渐渐消失，漫不经心的回答:“万一永远独身一人呢？”

温幼南脸色倏变，片刻后“哦”了声，随意道:“那就独善其身呗，天地那么大，总有归处。”

小将军缄默不言。

“越熄。”温幼南喊小将军的名字，这么多年来越熄似乎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郑重的喊他。

温幼南坐起来，眼中的复杂情绪再也隐藏不住，在夜风之中长成知晓答案的一句:“你的将来里有温幼南吗？”

越熄睫毛颤了一下，他也坐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温幼南。

这般懦弱，一点都不像无往不胜的将军。

“我的心意要我告诉你，我想和你携手山野，生生世世不分离。”越熄终于抬头和温幼南对视，温幼南眼眶红了，静默的等越熄下文，越熄定定看着她，一滴泪就那样措不及防的落下，没有丝毫预兆，他扯了扯嘴角，“可是魔族饱受战争摧残的万千百姓告诉我，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这个答案，温幼南早就知道了，可是眼泪就是那样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这世界之情多的是来去无痕，她是何时开始的，又是为何开始，她自己也说不上。

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她和越熄是相错的花叶，天下的飘摇化成了霜，拍打着无数生灵。

他们只能零落作红泥。

温幼南轻声：“终有一天，我们不会再错过，”

终有一天，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在我们化泥的土地，花叶不相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