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如春
有坍塌,也没有白骨。
她惊恐道:“过了多久。”
眠月沉吟片刻,道:“四月左右。”
“四月……四月……”温幼南似乎疯了,又哭又笑,眠月忧心忡忡,温幼南转眸,“我好像过了有几千年那么长。”
眠月皱眉,问:“你在梦境看到了什么?”
温幼南按下心跳,一五一十的将梦境复述出来,眠月眉头皱得愈发紧了,稍时又松展,唯独在听到沐如春时显出伤怀之色。
温幼南说罢,眠月道:“你竟是吉若国首领转世。”他眼神中有探究,分外讶然,“当真不可思议。”
温幼南当即否认:“绝不可能。”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身体更是她自己的,怎么可能会是吉若国首领的转世?
“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梦境中的一切都是吉若国的建立史,曾经的你建立了吉若国,与你一同在这里生存的国民们的执念就是想再见首领一面,桃花仙的执念或许是再见一面那位仙子,至于如春......”
眠月与温幼南目光交织,微叹道:“那孩子我一向猜不透他。”沐如春遗落的乌鹤玉牌被眠月攥出了暖意,眠月低低笑了一声,面有怅然,“他们都是执念,只有他是困守此处的魂魄,兴许到最后他都有遗憾未了。”
这枚被他遗落的乌鹤玉牌,温幼南许是不清楚,眠月是知道的。沐如春不是无意丢下,而是他故意扔的,鹤栖君子树[2],从他萌生灭国的念头起,在他心中就放弃了天河宗弟子的身份,从他抛弃腰牌时,就再也回不了头。
温幼南奇怪道:“为何您没有陷入梦境?”
眠月回答得诚恳:“因为我道心坚定。”
温幼南:“......”
眠月笑了笑:“等你到了臻于无所求的境界,管它梦境还是幻术都奈何不了你。”
温幼南挠头,不解道:“人活一世,怎么可能无所求?”
“所以我能当长老。”眠月又恢复了不着调的样子,“等你心无红尘只问苍生,你就能飞升为仙;等你参悟大道博爱生灵,你就能肉身为圣。”
眠月掸了掸身上的灰,挠了两下下巴,幽幽开口:“我还是挺喜欢你的。”
“?”温幼南犹疑,“......多谢?”
眠月问:“不如你拜入我门下吧。”
温幼南脚下一滑险些栽倒,“您说笑了,”她笑着摆手,“我还没参加过那个什么内门的选拔。”
眠月“哈”了一声:“仙魔战天河宗损失惨重,哪还有人参加选拔。”
温幼南默然,眠月说他自己臻于无求,提起天河宗时却总有波动。
“说来,算是结束了?”温幼南问。
“执念已散,吉若亡国之谜也知道了,当然结束了。”眠月脚步忽停,温幼南差点撞上去,及时刹步。
眠月面色严肃,问道:“是不是忘记了一个人?”
“好像......”温幼南思索片刻,直到脑子里浮现那个颜如舜华的姑娘,一拍脑门,“还有孟师姐!”
温幼南颇为为难:“我们该怎么出去?”
“把宫顶打穿。”
温幼南:“你说什么?”
眠月给她套了个屏障保护,手上已经开始运转灵力,复述:“把宫顶打穿。”
暮云金霞,红粉织就的锦缎铺满天际,孤鸿哀啼,广袤的草原了无生机,褴褛的红衣穿在枯骨上,糜艳的红与苍凉的白,凄风扬袖,白骨压翠。
“他们都说你背叛仙门,可我知道,你没有。”
霞光洒在孟宓身上,金灿灿如熔化的金水,身后蔓延的红粉晚霞糅杂远方的烟紫晚色与一望无际的草原衔接,她跪坐在茫茫草原唯一能找到的骷髅旁边,腿上放着一封来自天河宗的信,头骨压纸,双手抚着头骨,额前的碎发遮眼,褪尽了她一贯的傲色。
广袤世间,天之骄女也只是一颗尘埃。
“不是说等战争结束,我们就去开坛幼时的桃花酒,如今战事已平,你和乘风......”
故事不知道横跨了多少年。
从春深花露到冬雪凛盖,从乱世布帛到盛世书简,从天边彩霞到凡世云烟。
诸国战火,天下盛世;远古神话,史书笔墨。
一壶清酒饮尽岁月长歌,依依弱柳遥望迷蒙的江烟,河畔的歌谣承载了吉若千年之后又千年的碎梦。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一次擦肩,那生生世世的片刻纠葛又该如何解释?
悟不透,道不明,猜不懂,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相逢中道一回“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是愿相见还一生浅缘,还是愿死生不见各自安好?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