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殇
公元1219年,大宋嘉定十二年。
仲夏时分,风裹挟着绵密的热意,加之昨夜下了场雨,空气里都闷闷的。
可即便如此,温度也丝毫未减,刚过的一阵晴雨堪堪在青砖上留了影,便转眼消散。
大殿内人人伏跪,哭声阵阵,听着嘈杂又不失体统。
群臣在阶下,宗亲在堂上,悲戚得井井有条。
这哭声朝出夕归,比东京城的蝉还要聒噪上三分,着实闹得高基帝宋珍珠脑壳疼。
她已在自己的灵枢前徘徊了七日,从起初的三观破碎,到现在她已经麻了。
她飘在空中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发现自己的遗体长了新尸斑,淡定地想唤小宫婢换冰块,忽的想起谁也看不到她。
一个大臣突然放声大哭,打破了原本的秩序:“陛下啊——您去的早啊!不然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佞臣遮天,把控朝政,挟持王庭,欺压宗室!”
他越说越激动,手脚并用想爬到灵枢旁,“李月,你这……”
“徐尚书感念先帝,悲伤过度癔症了。是我思虑不周,还不送徐尚书回去?”
一字一句,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就捋了徐奕的官职,宫人闻声立马上前塞住了徐奕的嘴,将其拖了下去。
一时间哭声都停止了,以前还有人义愤填膺,后来那群人一个接一个没了,也就没人再敢吱声。
李丞相,李月,他是现在大宋实际的掌权人。
先帝宾天后,他先封锁 消息,后扣押在京诸王挟制宗亲,调动御林军严守皇城。
第二日,就从旁支过继了一个八岁孩童到先帝名下,簇拥登基。
这人一脸温雅书生相,可见识到他雷霆手段后,直叫人胆寒。
男人假意拍了拍袖口:“诸位继续罢。”
哭声顿时无缝衔接,刚才的闹剧仿佛一场幻境。
宋珍珠甚至看到一个宗亲慌忙之下,藏在袖子里的姜掉了出来,又悄悄捡回来狠狠往眼角一擦。
那个走马上任的小皇帝,就跪在楚太后前,懵懵懂懂的,抽抽搭搭只晓得跟着哭。
对于李月这种特别反派的行为,宋珍珠内心没有丝毫波动,捞了个贡品水果张嘴就啃。
如果可以,她真想托梦给丞相,并放肆地说:“你也有今日啊。”
大家看不到灵魂体,不然就会瞧见这位生平严肃正经的先帝,在灵案前歪成一团,会让人忍不住上供一把瓜子。
宋珍珠也很无奈,她那个父皇痴迷炼丹,每日变着花样缩短阳寿。
她就外出游历了六年,回来母妃就成了贵妃,东京城内风云涌动,什么势力都开始一窝蜂针对他。
她说她想当个闲王,有人会信吗?
还好她遇到了李月,那个人一起做赶上架的鸭子,心态就不会太失衡。
于是,她干掉了意图篡位的继后,糊弄了十三个脑子不太灵光的皇兄皇弟,深深感受到了大厦将倾的危机……
父皇的后宫都是什么玩意,睿智的基因遗传怎么如此强大?
登基之后,天下民生积弊,边界戎狄眈眈,又闻中州久而未雨可能有旱灾……
劳苦八年的她,因为熬夜三日,成功翘脚了。
说起来都是泪啊。
虽然就这么被迫退休了,但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比如李月,被她忽悠这么多年,已经成了除皇帝外的顶级单身权贵。
不过他注定要做摄政王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找人成亲生子。
宋珍珠轻轻飘过去,想拍拍友人的肩膀,却捞了个空。
面前的男人眼底乌青重重,眼里布满血丝,却跪得若青松挺拔,忽然他猛地一抬头,失态出声:“陛下……”
宋珍珠身影越来越淡,好似流萤散落,随着一缕忽如其来的穿堂风,消散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