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

答。

谢红初循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熏药炉，复又平淡地转过头来，拿着寒玉膏道，“一日一次，别涂多了。”

霎那间，魏音的右手猛地被冰了一下。

谢红初垂眸看着魏音右手上的烫伤，他打开药膏的珐琅盖子，捻了一小块，在烫伤处轻涂了薄薄一层寒玉膏。

膏体雪白通透，敷上去果然舒服多了，浸透的冰凉使得灼烧的刺痛感缓解了不少。

“多谢王爷。”

“娘娘这几日谢的太多了，就算本王姓谢，也经不起娘娘这个谢法儿。”

“……”

谢红初合上膏盒，把寒玉膏放在了魏音手上。

门外一棵老槐被西风催断了枯枝，飘零在石坛上，拾柒和谢平的喧闹声逐渐远去。

“阿音。”

他忽然唤她阿音。

从他送她上轿的那一刻起，魏音再也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般温柔的情绪。

“你说实话也好、随意想个由头也罢，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原因。”

上林相见、听雪相逢、宝月相谈。

他只会一声一声干冷地喊她娘娘。

魏音拿着寒玉膏的手微微一抖。

“如今再谈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

“没意义吗？”

“娘娘的意思是，在华亭、在钱塘的那些年……都没意义——”

“王爷，”魏音打断他的话。

她她扯出一个牵强地笑，对上谢红初那双如水的眸子。

“这几日，王爷待我太好，可我……消受不起。”

“王爷把我带到王府来，表面上说着让我看顾谢平，其实是怕太后在背后动手脚——想来整个大邺，梁家不敢动的地儿也只有王爷府上了。”

“我被关在永巷的地牢时，发现牢顶上有一处光亮，第一天晚上的时候，我试着向上推了一下——结果王爷猜怎得？牢顶的封砖居然是可以推开的……”

“就连长春殿的野山参也是王爷送的吧？王爷又用不着喝药，还让人家东北巡抚大冬天地上山挖参……不过一点儿都不好喝，那鸡汤好苦……”

她说着说着，笑了一下，“王爷心思细腻，样样都是好算计。”

“不过……”她将寒玉膏放在手心里滚了一遭，继续道，“王爷，有没有人给你讲过，面冷无情一点儿都不适合你，王爷……装的破绽百出。”

谢红初抬起头，从窗边洒进来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他听见魏音说，“王爷，该放下……就放下吧。”

谢红初沉默了一会儿，哑声问道，“那娘娘为何还要把坠子要回去？”

“坠子吗？”魏音从褡裢里拿出那枚断掉绒线的玉坠，举过头顶，在光线好的地方晃了晃，“这是天山脚下难得的冰种，有价无市。”

她市侩地转过头来，“王爷那日骗我说不值钱，恐怕也是因着这个想要讨回去吧。”

“……”

视线从玉坠上移开，谢红初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什么东西在你眼里，都是明码标价好的？”

魏音笑道，“不然呢？”

“罢了，王爷既然想知道，那我便与你讲实话，其实当年……我同你好，无非是想着攀龙附凤，自来商贱，我当时想着，还得靠着王爷攀高枝儿呢。”

“不过……后来景宣帝下江南，我有了更好的选择……理由就是这么个理由，王爷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那我也没法。”

魏音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谢红初没留她。

熏药炉里的药材又烧完了一捆儿，微弱的火苗“呲呲呲——”了几下，然后安安静静地熄灭在了药灰里。

谢红初一点儿也不喜欢京城的冬天，赶上雪季的时候，经常断断续续下一场，眼看着天将放晴，然后隔上几天一刮风又来了一场。

雪下也下不痛快，天晴也晴不舒坦。

当时魏音说，“既不像边塞冬日鹅毛飞雪，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连睫毛上都挂着霜花、又不像江南湿冷、好久好久都等不来一场——”

“京城有雪有霁，那不最好了吗？”

魏音往王府外院走着，一朵霜花落在了她的鼻尖上。

她抬头望天，乌云子西边蜿蜒，一大片一大片地连接在一起，逐渐吞没了炽热的艳阳。

整个上午都碧空如洗的京城，又飘起了朦胧的玉沙。

魏音抬手拂去鼻尖上的仙藻。

在那一刻起，她觉得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雪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