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魂梦与君同(三)
快醒来时,肃霜在黑暗里见到了祝玄。 他静静站在那里,目含嘲讽,面带睥睨,脊背挺直如松柏,倨傲又无懈可击的模样。 他越摆出这架势,肃霜越忍不住想挑衅放肆一下,也不知道这股劲从哪儿来的,或许潜意识里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于是反而发泄到他头上。 忽然间,那冰冷的眼中闪过一丝脆弱,肃霜猛然醒了。 她吃力地撑起身体,下一刻帐子就被撩起,祝玄拨开她面上的碎发,俯身细细看她脸色。 “比先前好些。”他拨了拨她有了血色的唇,“能起来去红线仙祠赴宴么?” 肃霜累得什么也不想说,只默然点头。 下了床才发现,她在冬静间的摆设全挪到了玄止居的寝殿,白石衣架立在床边,梳妆案放在窗下,一点没变过。 祝玄拿了玉梳替她缓缓梳理长发,一面道:“以后住这里。” 肃霜低声道:“……一直住?” “一直住。” 肃霜终于感到被疯犬咬住不松的痛楚,闭上眼没有说话,任由发丝在祝玄手里被一寸寸轻柔理顺。 黄昏时分,贺宴在红线仙祠摆开。 却说以前也曾有过红线牵出十世良缘的吉兆,以往贺宴都是往大了办,不过近日天界情势不对,月老一向低调,不肯做什么出头事,只请了些相熟交好的,来宾虽不算多,却也热闹,闲聊的闲聊,饮茶的饮茶,氛围十分和谐。 祝玄一进仙祠便不出意外地被一群白胡子老神君拽走说笑了,肃霜独个儿溜达去角落一株菩提树下坐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脑袋和胸口确实不疼了,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仙丹刚裂开时也没这样过,实在不知什么缘故。 她伸手端茶,忽觉一团清光飘过来,带着戏谑的意思往她胳膊上一拍,她站立不稳,茶水泼了一袖子。 “哎?” 恶作剧者发出个诧异的声音,肃霜只觉云雾托起身体,眨眼落进不远处的茶花丛中。 地上铺着柔软厚实的千丝锦缎毯,一只手把她扶了起来,季疆的脸映入视界,他蹙眉上下打量她,奇道:“你怎么了?哪儿病了?莫不是书上长了蠹虫?” 肃霜没说话,只掸了掸袖子上的水。 季疆抬手一拂,上面的茶水瞬间蒸了个干净,又道:“怎么没精打采的?不是得偿所愿了?我忙得晕头转向都听说了,你俩现在如胶似漆,你可真有本事。” 见她还是不说话,季疆用一个奇怪的姿势歪下来,仰头看着她的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玄牢术?你竟然成了祝玄的囚徒。”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往锦缎毯上仰面一躺,长叹一口气。 居然连玄牢术都用上,多难得的小书精,偏偏被祝玄困住了。 “你看看你,玩火自焚。”他莫名恨铁不成钢,“非招惹祝玄,真没眼光。” 不搭理他好像他也能一直说,还句句诛心,肃霜敷衍地与他客套:“好久不见,季疆神君。” “我也想与小书精天天见。”季疆笑眯眯地,“可惜情深缘浅,谁叫你非奔着祝玄去?我只能梦里见见你,真是可怜极了。” 肃霜漫不经心:“季疆神君没怎么变。”还是满嘴暧昧废话。 他变没变姑且不说,书精倒变了许多,她先前故作妖媚的时候多,摆出恣意娇俏的模样,层层假脸剥下后,原来是这样的。 火烧云绚烂的颜色映在她面上,明明是暖色的艳,却又显得沉静而深邃。 季疆本想说点什么引她发怒,狠狠磋磨一顿,他可是忍了好久,祝玄又不肯让,还不兴他自己找点乐子? 但这一刻的书精让他突然不想说了。 很美啊,季疆默默想着,即便不露出那冷若寒星的目光,也是让他心喜的容姿。 “要我帮你吗?”他突然低声问。 书精的眼睛望过来,意味不明的眼神,若有若无的冷意。 季疆朝她身边凑了凑,握住一把青丝,慢悠悠绕在手指上:“你去跟祝玄说喜欢的是我,他一定不会再用玄牢术困你,多半以后你想见都见不到他。” 肃霜将头发拽回来:“那之后呢?” “和我在一起呀。”季疆右耳的金蛇坠一下晃起来,“你想黏黏糊糊谈情说爱?我也可以,什么风花雪月的套路都可以玩,随时陪你玩。我很温柔,绝不会砍脑袋,也不会用玄牢术。” 肃霜笑了一声:“我也很挑剔的。” 季疆奇道:“可你明明也不喜欢祝玄,喜欢这种东西是装不出来的,知不知道我和祝玄从小到大遇到过多少喜欢?谁是不是真喜欢,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