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西复何夕(2)

嘉冠十二年，八月，处暑。

太子成婚，举国之内，四海之外，来朝祝贺。上京城内挂满了红灯，藩国使者，汇聚驿馆，皆为大历的国力折服。

宋枭行和颜婉终于成婚，武妍姿也入住东宫，委身侧妃，只是没有成婚大礼，没有花车巡游，昭示天下。

但宋枭行依旧没有多看一眼气得要死的武妍姿。

太子娶妻，宫内尚仪局提前几月开始准备。婚礼过程更无半分疏漏。祭祖、游街、大礼等繁杂仪式结束时，已是深夜，颜婉此时早就累得直不起腰来，坐在床沿上，轻唤云珠进来。

云珠以为颜婉等迟迟未归的太子，急忙解释道。

“小姐，太子还在前殿。”

颜婉被盖头蒙住了视线，听云珠进来，便放下手中的扇蒲。

“云珠，帮我捶捶腰。”

气若游丝，红丝盖头被颜婉的气息吹地荡起縠皱。

“侧妃那边……怎么样了。

云珠附身跪下，为颜婉轻轻捶背，颜婉麻木的身子，陡然有了力气。

“按照规矩，殿下今日会先来您的殿内，后半夜便可探望侧妃。”

“呵～”颜婉不是落井下石，而是有点怜悯那个女人，为了权力富贵，一生都要受尽冷落，如履薄冰。

自然她的下场可能比她好不了哪里去，但至少她现在还有一个信念，能支撑她坐在冰冷的东宫里，就是杀了武妍姿，让他为颜凝霜陪葬。总之，颜婉不想放了她。

许久，宋枭行终于回来了。自那次宴饮已过去一月，期间没有再见过，今天是他们第二次碰面。

宋枭行未喝酒，直直地走向了颜婉。颜婉心跳突然加快，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彼此都未言语，宋枭行身上还散着今日祭祖时的檀香，使他素日冷淡的气质多了几丝和煦。

他轻轻一掀，颜婉的红盖头飘到红色绫被上，伴着殿内的烛光，与夜色融为一体。

颜婉终于能看清了眼前的事物，心里却一点也不快意。她低顺着眉眼，看着地下奢华的地毯，渐渐平息下来。

眼前的宋枭行，一身红衣，白丝蛟龙攀附服身。他默默做到颜婉旁，依旧一语不发。

二人沉默良久，颜婉终于打破了尴尬气氛，毕竟两人都是第一次成婚。

她拿起桌上的酒杯，递给宋枭行。“太子殿下，合卺酒。”

“哦。”

宋枭行的尾音竟有些颤抖，其实平日老成的太子，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平日处理政事，面对百官，高高在上，今日大婚面对颜婉竟有些局促。

宋枭行比颜婉高出许多，她抬眸看向宋枭行，摇曳的红烛映在她眼中，衬着夜色，格外勾人。宋枭行接过酒杯，侧身与颜婉交缠手臂，一口喝下了合卺酒。

“多谢太子。”颜婉开口道。

“谢?”宋枭行发出一声反问，他有些不解。

“谢您今日能没有醉倒在酒桌，还能陪我喝下这杯合卺酒。”鲜艳的红唇不紧不慢地张合，头上玉坠发出清脆的声响。

“呵。”淡漠的脸上出现一抹笑，不过都怪这恼人的夜，颜婉还没来得及看清，一张凌厉的脸又摆在了颜婉面前。

未来帝王自是不想承认自己酒量不济，毕竟这又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没想到，颜婉继续开口道，“没事，妾酒量好。妾以后替您喝。”颜婉淡淡地说到，脸上的表情难以琢磨。

宋枭行眯起眼睛，神色难以琢磨。

他的话说得阴戾，但默契地是，颜婉却和宋枭行相视一笑。颜婉笑得温柔，似六月午后的湖面，波澜不惊。令人不知的是这湖水里却藏着使人顷刻致命的尖刀。

幸得房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若有他人，必会被未来帝后的气场吓得瑟瑟发抖。

见宋枭行了然，也早已在宴席上猜出自己的心思，也不用猜，自古妻妾之争就从未中断，身为太子，也必是知道她和武妍姿之间错综复杂的政治斗争。

“不过你舍得她那两块白脂玉。”颜婉见彼此都了然，竟开始打趣起宋枭行。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句话。可能是母性的天生嫉妒。

宋枭行没有打迷糊，了然颜婉话里的意思。“太子妃，不必为我挂怀。改日那玉的主人，就要想万中法子将它送到本太子身边。到时候，观摩不观摩就是本太子的事了。”

颜婉突然笑了起来，这次是会心的笑，眼睛眯成了一条月牙。坐在对面的宋枭行看着颜婉，用手轻抚了抚她的脸颊。

冰肌玉骨，清凉无汗，形容颜婉再合适不过。现在早已是处暑，她的体温依旧凉冰冰的。

“要不要?”

宋枭行缓缓开口道，手里却细细地抚摸着她的脸。

颜婉顿了顿，自是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里打着鼓，思量片刻，依旧不紧不慢地回答宋枭行。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