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忆她·入梦

“宋文华，你真的太薄情……你万事都要权衡利弊，你从来只会想着自己，在你看来到底什么重要？你依着那些圣贤书来规矩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你是真的在遵守那些道理，还是只在塑造一个金玉其外的伪君子？”发妻平静地看着他，一句一句的质问，刺激着他的头，让他高声反问。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对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我遵守这些有什么不对？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又能做什么？不过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你呢？如果是你，你又能做什么？”他撇过头，甩袖向前走了两步，却到底没舍得就此离开。

……

那些声音慢慢淡去，宋太傅睁开眼时看见窗户微微透着亮，他抬手用衣袖抹了把脸，回忆起刚刚做的梦，他眉眼下弯，似哭，却笑。

夜空明月升，山色如墨染。

三人一路走着，夏梦圭一路为他们医治伤病。虽然两人对于夏梦圭的来历仍有疑惑，但见其性子纯善，也渐渐认作友人，不再如起初时那般戒备。

在左喻明“失踪”前，夷人战败，损失极大，已有退缩之意。倘若无人把左喻明“身死”的消息传给敌方，这场战争应该就此停息。只是这次夷人突犯，实在古怪，明明在不久前就已被击退，中间间隔不过半年，为何却如受到什么刺激一般袭击。左喻明带领将士赶来守卫，他亲自排练的精兵在之前被调走未来得及调回，他带领着普通士兵，虽然击退了敌军，他仍感到一种暗中翻涌的恶意。他意外孤身入敌方探信，也借此暂逃阴谋诡计。左家这一辈，几乎没有什么人了。左家世世代代忠于君，祖上从未有过叛逃之辈，为何还是为人所不容?不因不忠，那便是为权势地位。

左喻明点起微弱的火光走在宋琇莹身后，他看着她散乱的发，想不出她是如何孤身来到这里，又如何找到他的。这世间各种事情，无法预计，他在几个月前，决计想不到如今的情景。

宋琇莹忽然转头看他，用他们两人所熟悉的南乡话问他：“左知白，你能联系上你的人吗？”

左喻明愣了一下，微点了下头。

宋琇莹于是便不再问他了，他心里有数，这样就好了。她最近，仔仔细细回想了启程时做的梦，她能看到的不多，所以试图把梦里看到的每一个细节扣出来，思索下一步她该怎么走。

上战场，不是任性的话。她只是害怕他死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在乎的人总是要离她远去，她绝不要再这样。她早就明白，在原地等待的人，不能够一直等到思念的人。等待、祈祷、妥协、屈服、遗忘、丢失……她等了足够长的时间了，从她迈出宅院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要等待了。

“宋珞。”左喻明叫她名字。

“嗯？”宋琇莹疑惑地看他。

“你为何来?”

夜已经太深了，三人找到一处地方将就休息。

“我太累了，太累了……好久没有走这么长的路了，我快受不了了。”夏梦圭坐在地上，早已不在乎脏不脏的了。她的眼神都虚浮起来，不想再走下去。

“给你。”宋琇莹掰下自己带的干粮递给夏梦圭，然后又分了些给左喻明。“我去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

“我去吧。”左喻明道。“我不会走太远，你们待在这里多留心。”

宋琇莹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她目送着左喻明离开，坐到了夏梦圭旁边。夏梦圭表情痛苦地啃着干粮，幻想着各种热乎美味的食物。

“太苦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夏梦圭低声念叨着。她抱着自己的行李躺到了地上。

“很快了，很快就会到了地方。”宋琇莹同她说，她撑着身子，仰头看天。天上无数星子闪烁，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嗯……我困了……”夏梦圭含糊道。

宋琇莹看了眼她已经合上的眼睛道：“……那你睡吧。”

夏梦圭倒头睡去，左喻明回来时便看见一坐一躺的两人。他拿回来了一些野果，揣在怀里示意宋琇莹看。宋琇莹笑了笑，小心站起身，来到左喻明身边拿起一个来吃，果子有点酸，她皱了皱鼻，还是一口一口吃干净了。左喻明也面不改色地吃着，似乎一点也察觉不到果子的酸涩。吃了两个果子，左喻明示意宋琇莹也睡觉去，他来守夜。

“你现在还能守什么？你去休息，我看着。”宋琇莹拍了下他的伤口处道。

她拍下来的力道还不如柳絮落下的感觉，左喻明笑了笑，道：“疼得睡不着啊。”

“你也会喊疼的吗？”宋琇莹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道，而后生硬道：“逼自己睡，睡着就不疼了。你疼……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倘若有酒就好了……”左喻明放松躺下，月亮印在了他的瞳孔之中，细碎的光引得宋琇莹忍不住凑近去看，一旁树上的大片枯叶却意外掉落，惊得她抖了抖，直起身来。

“现在想什么酒，快等能安稳睡在床上有被子盖以后再说那些吧。”她若无其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