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赌注
这几人,淡淡说道:“该做的该说的,想来你们心里有数。至于钟静娘——”
见钟静娘那低头不言的样子,又显得有几分可怜。成泛话音一转,原本想要警告一番,现下也觉得没了必要,“罢了,别的也不多说。先下去处理伤口重要些。”
说完这些,她也懒得管这后续如何。
成泛就往南院里走,她今日之行是来拜别几位授业恩师的。
这些事,已经在无形之中耽搁了她不少的时间。
只是不知,成涟与钟静娘这种相处往来是否另有隐情。
等成泛进入几位学士平时作考核的正堂时,没见到几位授业的老师,看到的是意料之外的人。
其实也说不上是意外。
平日里难得一见、此刻也应该在忙政务的宰辅崔進立在书案之前,含笑执笔与一位埋头的年轻郎君一道书书写写。
那郎君正是三月初四之后半月未见的祁贺。
见成泛进来,崔進轻轻搁下手上的笔,朝着成泛一礼,又被她给避开。
祁贺在那里唤一声“公主”后,又继续埋头苦干。
成泛看了崔進一眼。
只见他笑意和蔼,半点也不见一人之下的盛气凌人,与她已经作古的外公有些相似。虽然年近古稀,身上的气质却不是迟暮的腐朽,带着一点干练沉静。
“崔公难得闲暇,今日凑巧了,竟然遇上了您。”成泛向他行了个见师的礼,虽然他是个挂名的弘文馆馆主,名义上也是成泛的老师。
崔進笑呵呵,“今日不是什么凑巧。我想着自己这么久也未曾来看过,都有学生要出馆了,便来看看。”
成泛一拱手,话语中带着一点无奈,“是学生有其余的要事与馆中的授业冲突了,做出这个决定我也左右为难,还请崔公谅解。”
崔進摆摆手,示意自己理解她的选择。“公主是难得的明白人,小小年纪,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他的突然赞许,还是有点出乎成泛的意料。
“我虽然没有直接插手馆中的事务,但从几位先生的闲谈中,也大致知晓你们近来的表现。”崔進执笔,蘸了蘸墨汁,在纸上勾画一阵。
“或许其中有些我不知道的,但实话是,你的情况我差不多明了,馆中的教学也不会再深入到哪里去。既然你已经决定,放手一搏也未尝不可。守之也是——”
他看了旁边一直埋着头的祁贺一眼,忍不住笑骂道:“守之啊,你这样默不吭声搞暗的可不行。怪不得公主来也只是一个招呼而已,原来是趁着我们说话的这点空档,又写了这么多。”
祁贺只是神色不变,手下不停,“谁不知天下名书千千万,崔家府库藏一半。崔公难得大方,这个赌注我还真是赢定了。”
成泛上前几步,两人面前都是一张铺开的白纸,中间平坦着王右军《乐毅论》摹本。
她惊叹不已,“虽然《乐毅论》原版收在内库之中,但我也从未得以一观。崔公是把这摹本作赌注了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崔進也未免太大手笔了些。
王右军的原本难见,就是摹本也少见于世人之前。
先帝时曾经命当世大家、雷国手后人雷鹤临摹了五本,分赐给当时炙手可热的几位臣子。
崔進有一本,她外公手上也有一本,但因皇帝处罚了他,所以赏赐的物事除了一座府宅和封爵,全部没入府库。
这《乐毅论》摹本的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崔進捻着胡须,笑道:“我岂敢如此?不过是拿三天的借阅作为赌注。就是这样,老夫也心痛无比。”
祁贺笔下不停,却轻嗤一声:“得了吧,谁还不知你在这方面看重得很。就三天,也不让我带出府的。”
崔進一脸心疼之色,“早知道这混小子会比我先抄完,就不该气盛地赌上一赌的。”
他打量了祁贺几眼,似想起了什么,转向成泛:“哎哟,莫不是你掐准了公主会在何时进来,才故意在那个点上开始的?或者说,你和公主早就约好了,联手来诓我的?”
成泛含笑而立,顺手抚平鬓角,“崔公说的有道理,可惜与我没有关联。”
她转脸看向祁贺的纸上,默念下来,看样子也快收尾了。
虽为真书,结尾的“其亦未可量也”六个大字看起来有了点行书意味。
祁贺放下笔,吹了吹墨色淋漓的纸张,“好歹是一国宰辅,打探这些算什么?”
“况且,公主是大忙人,等闲之人可不敢轻易去打扰,更没有联手一说。”
成泛一听,不由一乐。
这话明面上说的是,贴心至极,但细听起来,却有点不对味。
成泛摸着下巴想了一下,祁贺莫非是在和她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