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官军
严格来说,曹耀和盘踞在老庙庄的贼人,在路数完全不同。 前一种想做土贼,后一种则是流贼。 两种贼都不事生产,他们获取生存资源的唯一手段都是劫掠,看上去很容易合流为一伙人,可实际上却完全不同。 世界残忍之处正在于此,他们作乱的原因都无非是此时大明帝国尤为激烈的阶级矛盾。 他们的共同敌人明明是占有大量土地钱粮、挤压生存空间的大明宗亲;明明是高居紫禁城不断增税的大明皇帝;明明是地方为非作歹的贪官污吏以及霸占田地的土豪劣绅。 但他们接触不到那些敌人。 尽管那些人和他们呼吸着同一份空气,甚至有些人就在他们脚下的土地上生活着,却毫无交集,好似身处平行世界。 大户有土围子、地主在城里,刚从荒地冲出来的义军哪里有像样的攻坚能力? 要活下去只能劫掠郊野乡民,要么就黑吃黑。 就好像他们的世界只是一方棋盘,明明那只捻棋的手近在咫尺,却永远只能与对立棋子捉单厮杀、血流成河。 他们之间未必是敌人,却只能把刀挥向对方。 因为他们都是弱者,弱者只能吞噬弱者成为强者,才有与强者过招的资格。 刘老爷也是这样的弱者,明明顶着举人功名天下大可去,却只能把自己困在黑龙山作困兽斗。 看上去选择挺多,实则无计可施。 老庙庄的遭遇殷鉴不远,兴平里人心浮动,村庄妇孺笼罩在恐怖气氛里,人们不知道贼何时会来,只知道很难敌得过。 那天以后,刘承祖在黑龙王庙山设下七个岗哨,均由历战老兵带庄户职守,最远的哨位在山头上能俯视蟠龙川。 生存威胁下,兴平里的一切朝着军事防御发展,除了几户人打定主意逃跑,全家老小消在某个夜晚。 留在这的近百户百姓,每日向刘家峁土围运送木石不曾停歇。 就连去蟠龙川取水的庄户也三人一伙带着弓箭才能下山。 四月十七,刘承宗站在山上给自己挖睡觉用的地洞,这处哨位被他隐蔽得很好,挖出的土堆在旁边老树下,白天夜里他在这站着都很难被人发现。 受限于技术水平达不到,这个时代的兵种分工还不能像后世那样明确,土工作业这一必备技能,在边军中是步骑皆有的技艺。 如今天气稍暖,刘承宗打算在山上挖个单人壕,这样白天可以在这站岗、夜里在壕里睡觉也能听见旁边山道的动静。 兴平里岗哨施行的是三人制,单七处哨位加上往来通传消息、送饭送水就用去近三十人手,刘承宗身边是佃户石万钟与腿伤还没好的郭扎势。 眼下正好俩人干活,郭扎势坐个马扎在山上望风。 刘承宗刚想放下铁锨稍歇片刻,就听见郭扎势压低声音惊叫道:“东家,南边有兵来了!” 一句话,让他陡然间把心提起,连忙扒开堆放的枯草趴在小土坡上向南望去。 河沿官道上烟尘弥漫,先有五名塘骑扛战旗策马而出,过了片刻一望无尽的卫所旗军在军官率领下排着队走,有拿兵器的也有不拿兵器的,望着北边风尘仆仆。 立在旁边的石万钟以手遮眉还没望出所以,就被刘承宗拽倒按在土坡上:“趴下!” “少东家,延安府的官军?好多人。” 石万钟和郭扎势,一个叫他少东家、一个叫他东家,俩人都是大字不识,军事条例同样不懂几条,这会也就能看出官军人不少。 但在刘承宗眼里,这支自南向北进军的官军情况一览无余。 “别出声,离的太远,等他们走近让我看看,嗯……数不对。” 塘骑是塘报骑兵,职能是侦查、通信,是军队的耳朵和眼睛,编制在北方是五骑一塘,各持一面旗,在山地众多的南方一塘步骑结合人数更多。 刘承宗在贺人龙麾下曾短暂担任过塘骑长,因此对北方塘骑的职能与能力如数家珍,按他了解,这些塘骑该散开而非扛着五方旗聚在一处。 塘骑的规模很大程度上与部队规模是成比例的,过去边军出塞烧荒,每路各有二十四塘骑兵,大军过境塘骑撒开到二十里外探明沿途,各塘递进万无一失。 但眼下官道上只有一塘骑兵,看上去绝非艺高胆大的正经塘骑,他们畏畏缩缩、缺乏训练,无法按照兵部操典要求完成使命。 哪怕用刘承宗的眼睛去看,他们每次行进的距离不可能达到一里。 后面的正兵看着更不像那么回事,给刘承宗带来巨大疑惑。 这些排着队列、身着罩衣战袄的人不像军人。 这种感觉非常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