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阳谷县紫石街县门口，有上下两层楼的，就是磨豆腐的胡家夫妇家，他家里起的早，天还不亮，磨豆腐的作坊就得拉起来，小毛驴用布条蒙着眼，商羊拿皮鞭赶它，年纪较大的大徒弟张信就在石磨眼倒水装豆子，胡芳容调卤水和石膏，石磨一碾，碾成豆渣和豆腐水，胡家夫妇豆腐店里的生意兴旺，每日要磨的豆腐也多，乳白的豆渣和豆腐水碾出来，流进木桶。

大徒弟张信瞧着，不断往磨眼里加豆子和水。

胡老爹暗自点头，这豆子和水的加法有学问，豆子加多豆腐太老，水加多就全是豆浆了。显然，张信的加法让胡老爹满意，他已然可以独自磨豆腐了。

小徒弟商羊则边看着小毛驴，边去准备纱布。

胡老爹暗想，虽然商羊年纪较小，但知道先从打下手开始，踏实聪明，知道干活，有眼力劲儿。

黄豆磨成的乳白汁水填满一个木桶，商羊又取来一个桶，把纱布盖在桶上，生豆浆用大瓢舀进桶，大粒的豆渣留在过滤的纱布上，生豆浆通过纱布流进桶里。商羊再把纱布兜成一个布袋，用力捏打，桶里又流进了乳白的豆浆。这时，胡芳容正在准备烧柴禾。

商羊把过滤好的生豆浆倒进锅里，胡芳容烧锅。

烧生豆浆，煮沸，撇开生豆浆上的浮沫，煮浆点浆是胡芳容做熟做惯的，她一个姑娘能变出几十板豆腐。胡老爹又忍不住想，假如大徒弟张信没娶妻，女儿怎么不能许配给他呢，将来两个人一个磨豆腐，一个煮豆腐点豆腐，豆腐店夫妻俩怎么会撑不起来。

可惜张信早娶了书肆家的小姐了。胡老爹不能光白看着，他也得撸袖子干，张信已经开始再磨了。

煮过卤好的豆浆水要倒进木盒里，扁平的木盒是胡家刷过桐油用了十几年的，叠加三层，砖头压实。

等到天将亮时，胡家的豆腐才终于磨好。

胡老娘掀起门帘：“正好，过来吃早食。”

胡芳容今天要去阳谷县东头黄裁缝家，黄裁缝家里五个孩子，排老三的姑娘黄莲儿比胡芳容大四岁，从小关照芳容，以至于关系不错，最近黄莲儿由父母媒人做主定下婚事，胡芳容打算带上礼物去瞧瞧她。

胡老娘叮嘱芳容：“带什么礼物，你可别犯傻挑贵的，咱们家小门小户，你就随便带点手帕罢了。”

胡老娘又道：“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胡芳容忙不迭地跑出家门。

黄裁缝家没有胡家宽裕，可能也有胡家夫妇只有一个孩子，黄裁缝家有五个孩子的原因。黄家的砖瓦房是爷爷那辈传下来的，一共有五间房屋，黄莲儿带着两个妹妹睡一间，虽然黄莲儿最近要定亲，可实在腾不出房间来让她住，她还是整日带着妹妹操劳。

“宝琳才刚走，你又来看我。”黄莲儿显得很高兴，她是一个二十岁，头发乌黑扎成发髻，鹅蛋脸微黄，脸上几点雀斑，俏生生身量瘦削高挑的姑娘。

胡芳容也高兴，高兴中有几分伤怀：“我再不来看你，你就走了，以后来找你，也不来这个家了。”

“我嫁人了你也来。”黄莲儿笑眯眯。

胡芳容也高兴，高兴中有几分伤怀：“我再不来看你，你就走了，以后来找你，也不来这个家了。”

“我嫁人了你也来。”黄莲儿笑眯眯。

“好，我再去找你。”胡芳容应道，从荷包里掏出几个糖块，分给黄莲儿的两个妹妹，大的黄秀儿十二岁，接过来甜甜说句谢谢姐姐，小的黄蕙儿今年才七岁，接过来流着鼻涕不讲话，把糖块塞进嘴里。

黄莲儿摆摆手：“玩儿去吧。”

黄秀儿黄蕙儿手拉手出去玩耍，胡芳容道：“你家蕙儿怎么还流鼻涕水？冬都过去了，如今春天再不好，得去看看大夫了，好歹抓两副药先吃着。”

“两个丫头片子谁管？”黄莲儿不以为然，“我都要嫁出去了，爹娘商量着叫秀儿蕙儿先定人家。”

胡芳容唬了一跳：“这么早？”

黄莲儿道：“我是为着家里，爹娘不放人才成老姑娘，两个丫头年纪小，干的活少，吃的饭多。主要是大哥和二弟要说亲，我出去，两个丫头给出去，这不就一个房间空出来了，只能怪她俩生的晚。”

胡芳容心里觉得这两个丫头可怜，别人家的家务事也不好说，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在黄莲儿的手心：“我也不知道带什么礼物好，索性就拿了钱，里边装着二百文，自己手里有钱，干什么都好使。”

黄莲儿问：“你攒的？”

胡芳容笑道：“我家就我一个孩子，容易攒。”

黄莲儿拉着胡芳容坐下，自个出去要了一碟黄米面枣糕、几只桃子、杏、一壶茶，看得胡芳容眼皮抽抽，从前她可没享受过这待遇，点心，水果，茶，怕是黄裁缝家接待长辈才有的，她赶紧推辞：“咱俩啃桃儿就算了，你把待客的点心给我吃你妈得骂你。”

黄莲儿苦笑：“别怕，你沾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