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话说山东省打虎英雄武松故里阳谷县里，住着一家卖豆腐的，这没什好说的，世上营生千万，没道理卖豆腐就高贵或卑贱些，唯有一处，怕看客不知，卖豆腐的姓胡，夫妇两个日日起早贪黑磨豆腐，带着徒弟走街串巷卖豆腐，勤勤恳恳，家住在卖炊饼的武大郎曾住过的紫石街，建来县门前上下两层楼六间房屋居住，院落里一口甜水井，再把锅碗瓢盆、木头造的衣箱桌椅、拉磨的牲畜一头毛驴一一算上，已是不薄的产业，可惜，胡家夫妇年近四十，膝下只有一女。

凭你老实勤奋，不偷不抢，无子便值得说嘴。

菜摊的李娘子还说呢: “害，说不准是犯了送子娘娘的忌讳，怎的别说儿子，闺女也只有一个？”

“咋着，也说不准，可能是张仙爷的缘故呢，好在县老爷得力，倒未说有地痞流氓找来，不然做邻居的也烦恼。”隔壁茶铺的赵大娘坐门槛上嗑瓜子，嘴皮子翻动翻动，话说完了，瓜子肉也尽掉嘴里，“原来阳谷县东头，吓，那会儿你得在村里，我还在娘家绣花呢，我家前头有个婶子支个卖馄饨的摊子，可不是就两个女孩儿，药吃了，求神又拜佛，偏偏老天爷不开眼，一串儿没正事的混街子知道他家没人，坐他家摊子上要喝馄饨，一口气喝上十大碗，半文钱都不给，婶子妇道人家哪敢吭声，只能由他们去了。”

李娘子直道: “可恨的混小子们，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活该叫阎王爷来判他们，不能做人！”

“吓，可不是，我爹娘也嘀咕，我娘家都是好人家，整日门前头赖一堆的地痞流氓是怎么回事，爹娘都不敢使唤我出门，和街坊商量找卖馄饨的婶子说了一回，婶子直抹泪，可有什么办法？前儿流氓的头头还相中了他家大闺女，非要当上门女婿，说起来都是二十来年前的故事了，青天大老爷，阿弥陀佛。”赵大娘不知诚心不诚心，仍在槛上边嗑瓜子边念佛。

菜摊的李娘子虔诚多了，双手合十，念道: “阿弥陀佛，人在做，天在看，没良心的种子不是女人两腿一蹬生下来的？老天爷看不过眼，派县老爷治治阳谷县的风气，菜市淌了街溜子三天的血，解气！”

“世上艰难哪儿只有这一处，到底是男人当家做事，胡家女孩儿叫甜言蜜语哄骗了去，家业几贯当扔水里，太阳底下还少了这等事儿？”赵大娘淡淡道。

而活在四邻嘴里，胡家夫妇的独女胡芳容呢。

胡芳容在家里做腐乳呢，置了十来天的老豆腐生出毛霉，表皮软和了，和酒浸泡一刻钟，胡芳容使出盐、辣椒磨粉、胡椒磨粉、花椒磨粉，裹着红艳艳漂漂亮亮，再拣进陶瓷坛里，胡麻香油倒进去，没过豆腐面儿，瓶里的胡麻香油也去了大半，腐乳这算是成了。胡芳容笑把坛子放置起来，到水缸里打水洗手。

胡老娘见了，忙道: “死妮子，天天用水，早上洗脸便罢了，还一会儿就洗手擦身，吃用的水，外头一缸三文钱呢，经得起你用？一月得花多少水钱？”

而在胡芳容看来，老娘说得实在没理。

阳谷县里的人家数万户，又不是谁家都有口能吃的水井，又有的不愿挑河水喝，自然只能买水，可自己家里有一口井，不用买水，何来什么水钱？她解释道: “我仗着家里有井，哪用买水？别人家朝咱们买水才对，既然是咱家自己的，我爱怎么用怎么用。”

胡老娘道: “谁说是咱家，井是咱家的没错，你个大闺女可是迟早要出嫁的，到时候别说洗手，洗脸都得想想，三文三文地下去，一年到头了不得。”

胡芳容见老娘又提亲事，心里不愿搭理，想着找什么理由走开，胡老娘又道: “生药铺家的少东家黄大郎托我来问，他家住五进的大院子，十几个仆役丫鬟伺候，畜养骡马，你嫁进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做少奶奶，不用跟我们抛头露面，你得愿意？”

胡芳容道: “黄鼠狼一个，我不愿意。”

胡老娘道: “那布庄老板的二郎呢，人家心里有你，还请我再说情呢，他家的布，红的黄的，粉的绿的，你许了他，不全紧着你上身？实惠又体面。”

胡芳容道: “见色起意之徒，我不要。”

胡老娘急道: “死妮子，仗着年轻有颜色，挑出个不叫吃苦的女婿，这不要那不要，趁这几年还有挑头，还能挑好的，你终身有靠，我们也不叫邻居说闲话，过几年你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咱家的豆腐作坊就给外孙子，不然我和你老爹就收养个男孩儿，你必须得说出个主意来，要什么样的女婿，娘给你找。”

胡芳容道: “要找，就给我找个上门女婿。”

“你，你要招婿？”胡老娘吓得六神无主，嘴里嘟囔，“招婿，这怎么使得？丢不起这人……”

胡芳容道: “一来，我仗着年轻貌美嫁那大户之家，娘你怎么知道他贪我新鲜，又知我父母，欺负我无人倚仗，趁酒醉三两拳打死我谁又能为我作主，二来，我嫁给贫民小子，又怕他受婆母族里戳弄，吃咱们家的绝户财，娘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