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虎吞狼

梅林投降般举起双手：“好的，大人。”

“我差不多对你厌烦了，你这个不会讨好人的小东西。”撒旦放弃了长篇大论的想法，靠进了椅背里，不耐烦地说，“讲吧，你想对我说什么。看在你礼节还算周到的份上，我赦免你了。”

凯西帕鲁格发出了幸灾乐祸的“芙芙”声。

梅林新奇地收下了这个“不会讨好人”的评价，控制着自己没有多想，诚恳地说：“我知道你和上帝在我身上打了赌，大人。”

撒旦不耐地说：“赖在苏格兰像只鼯鼠，‘懒惰’贝利尔死了你就能立刻顶班，预言都得逼着你去看，那个炼金术士真该把你的身体造成一只猪。然后呢？”

“事实上，虽然我们的命运以一种硬币正反面的方式绑在了一起……但我对他发誓了。”半梦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发誓过不会背叛他。”

“你说什么？！”撒旦一下坐直了身体，眼睛都瞪大了，他单手把梅林从地上拎了起来，咬牙切齿地上下看了一眼，抓住他的手腕露出了掌心的疤痕，“誓约？不背叛？”

他的表情有点扭曲，目光又落到了被梅林用作发箍的银戒指上，最后，看向了停留在梅林肩膀上的那只乌鸦。

“你把自己给卖了，卖给了死亡女神，还卖得那么廉价！”撒旦把他丢到了地上，站起身，绕着椅子走了半圈，深呼吸了几下，“我不会让自己因为这种白痴理由输给上帝，你现在往前走也是死，往后走也是死，还发了一个让我赔的倾家荡产的誓言，我连一个赢的选项也没有，不，绝对不行。”

他神情中的焦虑比起不安，更像是自尊受损，大受冒犯。

“你就不能别发这个誓吗？跑掉？把他杀了？什么不行？”撒旦回过身时，大概是看完了那段场景的回放，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他在你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呃……我是梦魔？”梅林眨了眨眼，“而且，我不想拒绝他。”

“不想拒绝？为什么？”撒旦的脸色很难看。

梅林看了一眼肩上的乌鸦，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温柔地说：“或许是因为爱。”

“你是个梦魔，魔鬼的儿子！你只会觉得这世上绝大多数‘爱’就像嚼过的口香糖。”

阴影再度从四面袭来，梅林缩了缩脖子，声音变小，但仍旧柔和：“你知道这是句真话，不是吗？”

房间里轰隆隆劈了三十多道雷。

“气死我了。我要把你吊在地狱最中间，让你生不如死地度过几万年……这也没办法让我解气！”撒旦一巴掌拍碎了自己的桌子。

“事实上，大人……我也知道自己为你添了很多麻烦。”梅林用魔杖点了点喉咙，提高嗓音，洪亮而清晰地说，“我也有想法，想要汇报给你。”

“讲。”撒旦吝啬地命令道。

梅林向他弯了弯腰，将礼数做周全后，站直身子说：“事实上，我认为上帝根本无心于这个赌局。”

地狱之主的神情更加阴沉了。

“全能全知的上帝岂会不知晓一切发展的注定，他能看到一切，每个人都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梅林温和地说，“就连我今天来见你，应该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提早就让天使为我做了洗礼，让我能够走到你面前。这不是一个赌局，大人，这只是一个炫耀，你听过《杰龙修斯之梦》吗，上帝放给我听过？”

撒旦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梅林乖乖闭上了嘴。

“当杰龙修斯面临最后的审判时，他将带着得救的希望离开……哼。”撒旦血色的眼睛忽然褪回了深幽的黑色。

“上帝从不玩骰子，他的每一个举措都饱含深意。”看到他的情绪似乎平稳下来，变得有些厌倦，梅林适时地插嘴道，“这不是一个赌局，这是审判日的宣告。只是顺带转移你的注意。”

撒旦打了个响指，这个房间变回了一开始的样子。

“芙芙……”居然真的信了。

凯西帕鲁格睁大了眼睛。

“听着，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为了你的……千里眼。”撒旦坐回椅子上，向半梦魔招了招手。

梅林走到他身边，半跪下身子，仰头看向他，嘴角带着笑容，平和地说：“是的，Boss。”

“你并没有在对我说假话，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是，你让我输了一个赌局，仅仅靠这个，还不够拿回你的眼睛。”撒旦的声音很低沉，“但我觉得，你还有没说出来的话。讲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宽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