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他追,它们插翅难飞
垂老矣。
“你不知道吗?”
季念昭将剑抵在老翁后脖。
就算庙里没有铜镜看不见脸,也绝不该如此迟钝才是。毕竟他手背裸露出的皮肤也松弛皱巴。
“明昆君,怎么了?”老翁依旧一脸迷茫。
“你说说你在这铜片里看见了什么?”
“我。”
“你看起来多少岁?”
“自然是该有的年岁。”
季念昭顿时明白,“老翁”压根看不见自己垂垂老矣的真面目。
这世间能一叶障目,迷失人眼的术法千万,但在阎罗殿内更不难想到是“愿望”的作用。
这人一定曾向这里的阎罗许过愿。作为许愿的代价,也必要为邪祟献上能令其满意的供奉。
他不知道自己多少岁,不知道自己一副将死老者的面容,更不知道自己以为寻人而进的短短几炷香间,或许早就陷入了这座鬼庙的把戏里,许了血愿。
季念昭不敢放开他,只拽着老翁寻雕塑一尊尊砸过去。
果然每一尊内部都挤压满尸体。尸首的数量庞大,衬得神像内里空间也显狭小,有些头骨已经被挤压到破碎变形。
十八尊大小神塑依次砸完,季念昭难以形容看到满地血腥的复杂心绪。她道:“还剩一具。”
“什么?”老翁问。
“十殿阎罗供奉鬼官一般十九尊,这处庙自然不可能独少一尊。还有一尊没有砸。”
季念昭被血气熏得胃里翻江倒海,本来这个把时辰只顾赶路,油水未进,修为又尽失,奄奄一息。
她话语难免生了几分疲惫,又问老翁:“你当真不记得自己许过愿?”
老翁摇头。
真是奇怪,就算神塑真能凭空消失,也必会留下术法痕迹。季念昭思索下,却觉得有哪处不对劲,于是瞟过这座阎罗庙的构造。
这庙头上是庑殿顶,栋梁本身修筑得高,天花顶是由中间最高处斜着往下。又是黑夜,根本就没有光线透进来,自然也不可能拉出庙内事物的影子。
而这地上能摆的,能藏的,两人均是一一过目,没道理遗漏硕大一尊像。
除了地上,能藏的空间似乎唯有一处了。
不过足有几百斤的重量,若事实真如此,说来也荒谬。
季念昭这样想着,把烛火举过头顶,不经意向上望。
昏黄的余光中,那石雕的笑脸都快贴到她鼻尖了。四只眼睛互相瞪着。这脸原先是铺平贴在天花上的,见两人始终没发现自己,似乎打算先下手。
眼见已经落在了两人头顶,就要贴上。
只差那么几秒。
一滴水啪嗒滴在脸颊上。
红舌头从它那血盆大口中掉了出来。
季念昭捂紧老翁的嘴,匍匐在地。
鬼哭狼嚎疯了样,一股脑儿往两人耳中灌。有时是孩童夜啼的凄厉惨叫,有时是女子的啼哭,有时是男人几声粗犷痛苦的呻.吟。
“有生人,送地府!”
“地府官,啖血肉!”
“嘻嘻,一起塞入肚囊里。”
“地府的判官大人,我好冤啊——”、“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我有一冤,在世无门告!”
“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大人,我好冤。”、“正月十八,宜丧葬,忌婚嫁!”、“俺那赌鬼老父,杀了、杀了......”
“俺娘啊啊啊啊啊——”
季念昭用剑斩断即将甩到脸侧的红长舌,扛起老翁往外跑。
来时的山路已然不见踪影。
推开门。
两尊鬼像挡在前路。
粗制滥造的泥花脸用红描了大咧咧的微笑,眼中只白无黑点,苍白的脸盘罗圈出两瓣红,髯须即将触到季念昭肩臂。
季念昭挥起手中剑,对着神像拆了两招。
整座鬼庙的意识附体在这两尊神像之上,普通的剑压根制裁不得。季念昭自顾不暇,只得将老翁扔向远处,引着神像往庙宇后院跑,边跑着又和神像过几招。
“明昆君——”那老翁急忙从远处嚎。
“什么?”神像专逮着她追,季念昭只得匆忙应道。
“符纸!镇魂的符纸!”老翁大吼。
“我与师兄进庙之前先布了镇魔的金光阵,阵眼在门口右数第三棵树。滴血落黄符,快启动——”
说时迟那时快,季念昭边破口大骂“无耻小儿!有种逼我许愿,光追算什么本事!”边手忙脚乱在地面翻滚,借着庙宇中年久失修散落的碎石和断垣来抵挡神像的攻击。
右数第三棵树。
季念昭挥剑划破手腕,将血往绑在树干下端的黑符黄布条一抹。昏黑的天穹顿时金光大作,无数丝缕金线从树叶的缝隙穿透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