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温令宜从越野车上下来，头顶烈阳，她指侧抵着额头，眯眼打量这栋三层欧式小洋楼。

她有点兴奋，唇角高高扬起：“程先生，你太高看我了，我没那么多钱。”

程宗亭站在身后，把鸭舌帽扣在她脑袋上，“那就帮我看看。”

阴影覆下，眼睛顿时好受许多，温令宜戴好帽子，小跑跟上。

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来到矿主家看石头。

翡翠圈子里，内行和外行差异巨大，阶级分明，差的并不是眼力或实力，而是人脉。

只有有人脉，你才能接触到一般人接触不到的石头。

当然，也有中介存在，搭起货主与商家之间的桥梁，但这一般是留给外行的渠道，内行早就先人一步，把好货看完了。

她来缅甸没找过中介，公司规模不大，实在吃不下这种百万千万级别的料子，不如走市场，辛苦点，出货后到手的钱也多点。

这也是她坚持来一线市场淘玉的原因。作为玉器商家，追求高利润就必须踏足赌石这一市场，同时也伴随着高风险，所谓一刀穷一刀富，十分考验眼力和胆识。

温令宜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四十度高温下，短短几步路，热得脸颊浮出一层淡淡的红：“程先生，你不是玩宝石的吗，要拓展业务啊？一玩就玩这么大吗？”

程宗亭一听就知道她误会了，但也没解释，语义含糊：“先看看再说。”

矿主是个黑瘦黑瘦的缅甸人，名叫奈温，穿着白衬衫花裤，趿着拖鞋，除了大拇指戴着一个祖母绿扳指，脖子上有一条满绿无字牌外，实在看不出是身价过亿的矿主。

他中文不好，只会说一点，便用缅语和温令宜交流。

温令宜有点意外，她虽没亲自来过，但听有这方面人脉的商家说过。

来矿主家看石头，客厅一般都会坐着好几个同行，排队一个个进小房间看货，因为矿主会根据商家的眼力与实力，选择性让你看不同的货。

可屋子里只有他们，客厅地面垫着白布，上面琳琅满目的石头，像是把家底都掏出来。

温令宜粗略扫过一眼，估算出一个不低于公盘总值的天价。

程宗亭一手揣在兜里，姿态松弛又挺拔：“掌掌眼吧，温小姐。”

温令宜半蹲下来，一眼相中一块白盐沙皮的脱沙料，皮壳白，能摸到明显砂感，细小均匀如盐粒，脱沙部位露出一片辣绿，灯压下去，色泽鲜艳浓郁，整体通透明亮。

她问：“你是想做挂件还是手镯？”

“没想好，你挑点入眼的。”

温令宜举起那件白盐沙皮脱沙料，示意他拿过去：“这块能取戒面和玉牌，我能看到一百万左右，出货颜色能到正阳绿。”

语毕，又举着灯在地上看起来。

程宗亭没仔细听，只知道她话基本没停过，大部分时候都在和奈温用缅语交流。

偶尔找到一件没那么好的料子，就会转过身教他：“你看，这种就是嫩空种底，看上去虽然肉质好水头长，但种很嫩，专门拿来骗新手的。”

“看到底下闪光了吗？这些是很粗大的晶体颗粒，这种闪光，就代表是嫩空，千万不要买。”

他手里还握着温令宜递给他的那块玉料，指腹摩挲着砂皮，盐粒触感细腻，目光凝望着她半蹲着仍柔韧笔挺的脊背，逐渐与脑海里更小一点的身影重叠。

半晌，在温令宜第五次捏小腿缓解麻感时，程宗亭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坐沙发那去。”他说。

“坐沙发怎么看啊？”温令宜话音刚落，就被他一手握住腕骨一手推着肩膀，带到沙发上坐下。

虽语言不通，但奈温察言观色的本领炉火纯青，忙安抚道：“别急，我喊点小孩过来，你慢慢看。”

“辛苦你了，奈温先生。”温令宜用缅语回。

奈温小跑着往外面去，程宗亭看了眼，问：“在说什么？”

“说找点小孩过来吧，不知道什么意思。”温令宜手里揣着一块黄砂皮玉料，正往各个角度压灯，嘴里小声嘀咕着：“大马坎的水石，做出来会蓝一点，有胶感……”

“有喜欢的吗？”

温令宜动作停住，羽睫眨了几下，失笑道：“你不如问我有没有不喜欢的。”

“刚刚拍了点照片，我写上估价一块发给你，都是些能上公盘，挑不出毛病的，你可以选两件喜欢的做着看看。”

他应了句“好”。

五分钟后，奈温招呼回来六个小孩，抱起地上石头，排着队让温令宜看。

程宗亭见她和奈温聊得起劲，还是打开工作手机，回复了几封公务邮件。

他缺席集团事务不过三天，一切井然有序，但某些事情，底下员工还是习惯让他先过眼。规模庞大的集团就像是一架飞机，可以自动驾驶，自如运转，但永远都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