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醒
仿佛蓄满水的浴缸忽然被拔掉了塞子,岳棠只觉得身上那种奇异的旁观感慢慢褪去,她的意识切切实实地回到了自己身体里,膝盖被地面上破碎的沙砾硌得生疼。周龄依然依偎在她的怀里呜呜哭泣,她有点费力地转过头去——卧室的角落里空空荡荡,再也看不见被细碎光丝缠绕的裙角。
那个从生到死都被困在这里的女孩,从身体到灵魂,终于回归自由,化为虚无。
岳棠叹了口气,眼底逐渐涌上泪来。她拍了拍周龄的背,轻轻道:“周龄。她走了,你也要好好生活。”
周龄泪眼婆娑地抬头看她,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这时卧室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两人抬起头来,跑在前面气喘吁吁的是大惊失色的赵壹兆,紧跟其后脸色发青的那一个,居然是无念。
赵壹兆只看了一眼就啊哟啊哟地跑上前来抢着扶起瘫倒的周龄,一叠声地问长问短。无念有点踉跄地跟在他身后,似乎是仔仔细细打量着岳棠有没有受伤,接着松了口气似的往墙上一靠,冲着她的方向咬牙道:“你……你……你有病啊你。”
这声音听着很不对劲,岳棠有点吃惊:“你怎么了?”
无念并不答话,一边的赵壹兆似乎急了,冲着岳棠嚷起来:“岳警官你做了什么?龄龄她怎么了?我跟你说你要是……”
“壹兆。”
周龄的声音很低,但听起来出乎意料的理智镇定,“和她没关系。她帮了我。我们走吧。”
赵壹兆似乎是惊呆了,“龄龄?你……”
周龄重复道:“我们走吧。”她拉住赵壹兆的手,“你信我,我没事。我只是想回家。”
赵壹兆愣在原地几秒,忽然流下泪来。他紧紧抱住周龄的肩膀:“好,我们回家。”
看着那两个依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岳棠这才爬起来冲到无念跟前——刚才那两人似乎完全看不到他,这很反常,小神仙一直都是以真身示人的。这一走近她吓了一大跳:“你怎么了!”无念的脸色青白交加,额上的黑发已经被冷汗浸透,最可怕的是胸口——闪着诡异光芒的青色烟雾丝丝缕缕地从他的胸口冒出来,岳棠大骇,在小神仙心口一阵扒拉,试图把这股烟雾驱散——要知道上次这幅情景的时候,她差一点就被小神仙给一波送走。
无念很虚弱地笑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我又不是……着火了……”他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向前一倾重重倒在了岳棠的肩膀上,这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差一点就和小神仙一起摔倒在地。无念整个身体冷得像冰,岳棠费力地抬手摸摸,发现他的后背也全部是湿透的冷汗。她心下发慌,颤声道:“君上?无念!你怎么了!”
微不可闻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无念似乎还有最后一点力气,断断续续道:“紫光堂……去……紫光堂……”
岳棠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无念从楼上拖到出租车里,小神仙似乎完全陷入了昏迷,只时不时吐出几个破碎的词汇,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令人害怕的寒气,青灰色烟雾像毒蛇一样在心口萦绕。司机看向岳棠的眼神很古怪:“小姐,去哪里?”
岳棠擦了擦自己脸上冒出的虚汗,“紫光堂,麻烦您快点,我朋友生病了得赶快过去。”
她忽然觉得有些荒谬:拜托,无念可是神仙诶!她居然打出租车送神仙去看医生!像什么话!
司机的眼神依旧很古怪:“新区那个私立医院吗?”
岳棠不耐烦了:“有哪个就去哪个,您看不清楚状况吗,我赶时间。”
司机一言不发地发动了汽车,岳棠掏出纸巾试图给无念擦擦汗,却惊奇地发现无念的鬓角居然结上了一层霜花。她顺着小神仙修长的脖颈往领口一看,发现这道浅浅的冰凌居然是从他的身体里面蔓延出来的。岳棠往前凑了凑,正准备扒拉开无念的卫衣领口看个究竟,忽然一声低低的嘟囔传来:“非礼勿视……别耍流氓。”
岳棠猛地一抬头,无念的双眼依旧紧闭,手却缓缓抬起来抓住了自己的衣领。她赶紧缩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悻悻道:“我才不稀罕看呢,竹竿儿似的。”
前座的司机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很是惊悚。岳棠这才想起普通人是看不见现在状态诡异的小神仙的,自己这一系列的操作在路人视角看来无疑是精神病发作,不由得更加沮丧,缩在座位上不说话了。她转头看看似乎又陷入昏睡的无念,长长的睫毛耷拉在阴影很重的下眼睑上,像两只折了翅膀的黑色蝴蝶。
紫光堂在滨海市的市郊,岳棠再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无念拽下车,抬头一看,眼前似乎是一家中医小馆,招牌黯淡破旧,门口坐着个正在刷短视频的年轻姑娘。岳棠死命扛着无念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小神仙的重量让她的声音都颤抖了:“那个……打扰一下……我需要急救!”
前台姑娘很奇怪地抬起头来:“我们这里是药铺,不接急诊的哦,坐班大夫现在也不在。”
岳棠急了:“他病得很重!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