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火
“嘶——”
岳棠到底还是没忍住哼唧了两声,斗姆元君柔声道:“忍一下,很快就好。”
她的法术和声音一样温柔,伤口上清凉的感觉逐渐弥漫开来,紫罗兰色的浅浅烟雾萦绕在岳棠的手臂和肩膀周围,待她定睛再看时,刚才那道骇人的伤口已经变成了快要愈合的红痕,胸口的那股难受的憋闷也好了许多。
“凡人躯体承受不了过多灵力,今日你已经受了元阳这一遭,我若将伤口完全复原,你的经脉恐怕承受不住。”斗姆元君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折叠整齐的新T恤递给她,“待会儿我把药方发给阿念,你照着吃一周便可好全了。”
岳棠迭声道谢,接过衣服换上,抬头对上斗姆元君的眼神,忽然有些语塞。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复杂,有疑惑,有悲悯,甚至还有点极力掩饰的……恐惧。
“你……你记得我吗?”
岳棠心里再度升起疑惑:上次听这句话,是遥阙把自己拉到郊外恐吓的那个下午。怎么这些神仙一个一个都问自己认不认得他们?难道自己上辈子不仅仅伤天害理被人捅死,还毁天灭地了?
还没等她回答什么,走廊里骤然传来诗凝元君恼火的声音:“酆都君,元阳方才已当着一众仙官的面和你道过歉了,你又何必不依不饶?斗姆元君已做出诊断,你的仙侍身体并无大碍,说到底,若不是你先叫她乔装参会,元阳也不会情急犯错。得饶人处且饶人……”
“元阳打伤的又不是我,跟我道歉有什么用?”无念的声音依旧很冷。
岳棠瞥了斗姆元君一眼,看她并没表示反对,便跑到门口踮起脚尖来把脑袋凑到了房门的玻璃上。诗凝的背影双肩耸动,虽然看不见表情,她也能感觉到诗凝的气急败坏:“无念,你莫要得寸进尺!我女儿到底是帝君亲封的仙庭少君,给你的仙侍道歉,成什么体统!”
无念缓缓抬眼,眸色里盛满压抑的怒火,手指间隐约有墨蓝色的火焰闪动:“我可没说让她给岳棠道歉。打伤了我的人,动动嘴皮子就算完了?”
一旁的遥阙有点紧张地拉住他:“阿念,冷静,冷静。”
诗凝怒及反笑:“酆都君的意思,是还想再动手?我听说今日的董事会上,你当着帝君的面没少说混账话啊,为了区区一个仙侍竟然要对仙庭少君动刑,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惹出什么祸事来!”
无念不言,手中火势更盛,遥阙跳脚道:“诗凝你就消停两句吧!”
双方僵持间,无念忽然看到对面斗姆元君办公室的门上,缓缓升起一个圆圆的脑袋。女孩有点散乱的碎发滑稽地贴在脑门上,小小的鼻子皱作一团,拼命冲他摇头。
岳棠用夸张的嘴型反复重复“我没事”,那双黑眸却只定定盯着她看,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她忽然脑子一抽,两手托起下巴做出祖国花朵状,试图从自己故作纯真的眼神和诡异的笑容里传递出“不必为我出头惹人”的信息。
仿佛刚蹦出冰格的冰块儿被浇上了热奶茶,小神仙愣了一下。刚才疯狂闪动的墨蓝色火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朝岳棠的方向挑了挑眉毛,露出一个冰雪消融的浅笑。
诗凝只觉得莫名其妙,酆都君刚才那副要把元阳生吞活剥的样子好像一下消失了。少年仿佛一步从寒川跨入春潭,脸上又挂上了他惯常的懒洋洋。
“‘区区一个仙侍’,‘帝君亲封的少君’。”无念抬手呼撸了两把自己仍然潮湿的头发,眯起眼睛来,“你们母女俩可真是相得益彰啊。栖梧最多就是在审批系统上给你的封号申请点了个‘同意’,照他一百年里闭关八十年的德行,十有八九是他助理代审批的,这个‘帝君亲封’,我觉得就没必要拿出来念叨了吧。再说了,”他又看了一眼玻璃后面还在摇头晃脑的岳棠,“岳棠不是我的仙侍,她是我邀请过来的员工代表,只不过顺便帮我个小忙,当然也是受天羡条例保护的。你要是真的想闹到栖梧那里去,我也随时奉陪。”
遥阙看无念的态度有所松动,忙上前道:“诗凝,到底是元阳伤人在先,区区一句道歉,我想岳小姐也当得起。”
诗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元阳今天闯的祸实在出格,春日宴上公然伤人,若攻击的是酆都君本人也就罢了,元阳那点力道对上仙不过是挠痒痒——偏偏打伤了个凡人!她自己嫁了凡人,吃尽了近几年仙凡平权的福利,如何不知道修订之后的天羡保护条款何等严格?酆都君本就是破罐破摔的破落户,栖梧帝君他都不怎么放在眼里,她却不想闹起来惹得一身腥,更何况还有花韵在一旁看好戏。
专注偷看的岳棠差点没来得及回到刚才治疗的床上,她连滚带爬地刚躺好,诗凝就扯着元阳推门进来了。
元阳面上已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跋扈,泪珠挂在眼睫上,倒更像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她看着半躺在治疗床上闭目装死的岳棠,嚅嗫半晌,最后艰难哽咽道:“岳小姐,对不起。”话音未落,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滚落,她一把推开依旧面有怒色的母亲,呜咽着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