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光山
,裙面染红,上印交缠葡萄藤与石榴花组合纹样,将略显昏暗的内室映得格外明晃,更凸显出少年的冶丽。
修眉凤目,恍若玉人。
宋迢迢忽然想,若燕奴是真正的女儿身,该有多好。
或许只有这样,一切才是最合宜的。
她的眸光温软几分,不禁轻声道:“我替你挽发罢,这样松着发髻,不合规矩。”
萧偃摇头,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道:“你头发这样湿濡,拖久了容易发头风的。”
他走过来,揽起她的发丝,用熏笼细细拂过每一个角落,室内漫起幽淡的辛夷花香。
他的动作很熟练,概因他身份尚未败露前,惯常做这份活计。
宋迢迢沉默一会儿,低低问:“你是不是知道何庆的事了?”
萧偃颔首,发觉她看不见,又道:“我的人走水陆驿,比你们府里的消息要快些。今早得了信,我就遣人快马回扬州了,你莫怕,何家不过是个长史,自有我料理……”
不过是个长史。
宋迢迢不知作何感想,但也明白,此事与他本不相干,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总归是他帮扶了自己一把,现下还要分神去善后,已算仁至义尽。
思及此处,她勉力扬起一点笑意,态度真挚:“多谢。”
“此事无须燕奴再劳心了,我手下还有些人脉。先前,我问你何时离开,你总说伤好再走,如今你都能夜行杜府,飞檐走壁了,想来已经大好。”
少年梳发的手顿住,他的手心雌/伏着女郎延绵的青丝,冰凉,柔软,就像她的目光和心肠。
她的嗓音柔柔的,柳絮一般,“你的抱负并不在此,便不会在此栖身。”
少女执起铰子,剪下琉璃盏中摇晃的灯花,烛火霎时涨高,她抬头,回望萧偃,面容恰似含苞白梨,烛光将她朦胧成日久年深的画卷,拓进他的脑海。
她笑:“天高海阔,任君翱翔。”
“有缘再会了,阿偃。”
*
萧偃离开那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正是三月初三上巳节。
他混在杜府前往施水的队列中,扮做粗使小厮,头戴面衣,缀在马车外。
倘使有人探问,宋迢迢便说,他是近日从扬州城追来递信的,因自幼面上生麻点,不招人待见,这才罩上面衣。
实则也少有人探问。
一行人到了施水河畔,趁着时辰尚早,野游的人流稀疏,立时四散出去占地界,搭行嶂,择兰草,寻干柴。
萧偃于是顺势离开,他的人马为避庐州新上任的折冲都尉颜祁,半个月前迁往宜州,他在此善后收尾,也是为分散萧际的势力。
他此番要去的是弗光山,翻越此山,就是庐、宜二州的交界处,宜州现下已被沈家所据,出山后即刻就会有人来接应他,他身边另有数十名死士护卫,等闲不会出乱子。
他在亲卫惊寒的掩护下迈入狭隘隐蔽的山道,一干人俱是武艺高强,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攀上了山腰。
山间密林丛生,他回头时,早已望不见山下的风光。
惊寒是个爱插科打诨的胡咧人,见萧偃频频回头,当即笑道:“施水边丽人如云,的确很值得殿下流连,待我们登上顶峰,或可一观。”
萧偃笑了笑,语调清淡,合着东风吹散了:“她是一个,并不适合我回头去看的人。”
岂料春光易变,众人酣畅了一日,临到回府,居然突发大雨,雨势滂沱,直教人无处可避,许多车马陷在泥泞乱石中,难以行进。
无奈之下,宋迢迢只得随兄姊歇在了山脚的一座道观内,以避雨患。
道观内屋室狭小,宋迢迢听着屋外滔天雨声,睡得并不安稳,好容易睡下,蓦地被一阵杂沓的铁蹄声惊醒。
窗纸上倒映出火把的光影,紧接着是刺耳又熟悉的甲戈声,军汉的呵斥声。
宋迢迢屏息。
有军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