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无量的穷小子
刚强原本同李舒涵一起买的火车硬座,闹翻后李自己乘飞机走了,而吉吉买的是后一天的票。所以初上车时刚强身边的座位空着,像是在提醒他这一个学期的梦幻泡影。平心而论,李舒涵身为出行只坐商务舱的富家小姐,肯答应和他坐硬座已经很不简单了。然而爱情中只有互相迁就是不够的,刚强承认在这段交往中他是错误更多的一方,从开始到结束都如此。
当然春运期间不会有长时间空着的座位,还没出广东省,过道里就开始站人。刚强请一个背着编织袋行李包、包带上还系着粉红塑料袋的大婶坐到他身边。“从哪里来的,还回哪里去,身边也还是自己那个阶层的人,”刚强自嘲地想,有种被打回原形的酸爽。
出了火车站,真冷啊,让人只想蜷成一团,下巴不自觉地贴着前胸,连迈出的步伐都变得小气起来。怎么在温暖的南方待了半年,连老家的冬天都不习惯了吗?由于最初的计划中他和李舒涵要在石家庄待两天,刚强还要再转长途汽车。没通知家人来接,行李也不重,主要是礼物。
打工赚来的钱固然要留作明年的学费生活费,还是可以并应该给家人捎点儿礼物。给三弟刚桥买了块机械表,刚强自己戴的还是电子表。四弟刚波买了变形金刚汽车模型。大哥和大嫂没单独买东西,在他离家不久后大嫂查出来怀孕,再过一两个月就临盆了。据说现在医院都不让提前问男女,刚强就挑了几件较为中性的婴儿装和一大罐伊利婴儿奶粉。乡下娃衣服舒服不破烂就行了,哪讲究那么多?
刚强记得自己小时候过夏天,上身是穿两条大手帕。是名副其实的两条手帕,白底儿棕色细杠的方形花纹,一前一后遮住胸和背,肩膀处打两个结,腋下用针线一缝,不就是一件衣裳吗?那时在村里可是流行款式呢,整天跟其他小屁孩“撞衫”。
至于父亲,照规矩什么都没买。有次大哥出了趟远门,回来给父亲捎了只烟斗,被父亲一通训斥:“家里有的东西还买什么?净瞎花钱!”
再等几年吧,刚强在心里说,等我毕业了把你们都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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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了几日后,刚强去看望吉吉妈。早些年吉吉妈神志清醒的时候比较多,刚强去她家,有时会撞见她在做糖饺。掺了鸡蛋和糖的面剂子淡黄色的,擀成圆皮后对折,把边缘捏出细细的花褶,搁炉子上一烤,肚儿滚圆,嘎嘣脆。刚强会趁热吃一些,回家前再掀起前襟,兜一些在胸前带走,露出自己滚圆的小肚。
结果这次见面吉吉妈已经彻底认不出他来了。“刚强,什么刚强?”她一脸迷茫地仰头瞧他,一只手挠着自己凌乱肮脏的头发,“怪了,老许家不是只有仨儿子吗?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呢?”
别说糖饺,连炉子都没生,家里冻得跟冰窖一样。吉吉的妹妹白天都在铺子里,而初坠爱河的吉吉回乡后也不出去见人,每日闷在家给吕家妍写情书,脸上变换着幸福、哀怨、猥琐等各种表情。
刚强于是去灶上生好火,烧上一汤罐水,才进屋去找吉吉。这家伙裹着大棉袄坐在自己的书桌旁,真是有情饮水饱呢。刚强将胳膊肘支在吉吉的桌上,泛泛指着四周,问:“吕家妍知道你家的状况?”
“知道啊,”吉吉若无其事地说,“相爱就要坦诚。我妈的病,她什么都知道。”
“真爱呀,”刚强点点头,忽然一把将信夺过来。吉吉从椅子里跳起,面红耳赤地试图追回,二人很快扭打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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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躺在自己无需挂蚊帐的床上,大学生活遥远得就像一场梦。眨眼却又要背着行李离开,才发现回家才是场梦。好奇自己这一个月都干什么去了?总觉得什么都没干,还有很多想吃的没吃到。
临别的那天,大嫂顶着大肚子一早起来给刚强做饭。刚强很快吃完,趁一家人不注意的时候往哥嫂枕头下塞了五百块钱。今年暑假就不打算回家了,留在广州全职打工挣学费,再给宝宝寄点儿钱回来。
返校后,刚强也没急着去找兼职,药学院大一新生第二学期的头三周会被送去阳春市实习。这天在孙老师的带领下,一群懵懵懂懂的学生每人提着行李坐上两辆大巴,四个多钟头后到达位于广东省西南部的阳春市。说是市,其实就是个县,广东省面积第二大,一直由附近的阳江市代为管理。
“咱们到底是去干啥呢?”这话吕家妍一路上问了四五回了。出发前孙老师当然给大家讲解过这次实习的意义,什么接触基层啊、锻炼自己啊,都是些官话。女生们想弄明白到、底、干、啥,男生们则一副大咧咧随遇而安的洒脱样,因为他们是男生,其实心里也在忐忑不安。
颠了一路,车停到阳春市政府大院门口。学生们下车后还没看清周遭环境,又见一辆敞篷大卡车朝着这边儿驶来。总人数较少的女生们被告知,今后的三周就在政府大院里实习,每人负责一间科室。占大多数的男生则像建筑工人一样被装上大卡车拉走,说是去阳春砂制药厂。
“春砂仁你们听过没有?是阳春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