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晨起的时候林晚盈只挽了一个单螺髻并两朵珠钗,阿荣见小姐对镜描眉,上前来问道:“老奴还算手巧,不如替盈姐儿重新挽个发髻吧。”
林晚盈嘴上说着不用了,但阿荣拿起梳篦之时,她也乖顺地把背挺直了让阿荣方便梳理她的青丝。
“昨日母亲说要将林婉仪生母的事告诉我,我心里还一直惦记这事儿呢。昨夜若不是谢韶在府里胡搅蛮缠到深夜,我定漏夜赶来叨扰母亲。”
提到此事,林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她望着窗外缓缓道来,“你爹原配夫人姓袁,成亲不久你爹便去外地做官,她身体不好没有跟随,两人聚少离多。袁氏有一个表妹姓戚,跟人私奔跑了出去,过不了穷日子又哭着回来,族人不肯接纳她,她便来成了亲的表姐府上求收留。”
林晚盈诧异,“这不合礼数吧。”
林夫人冷哼了一声:“谁说不是呢?但袁氏良善,性子又软,丈夫常年不在府内,她看表妹无家可归十分可怜,便好心收留了戚氏。戚氏进府陪伴袁氏后,袁氏的身体愈发不好,成亲不到四年就逝世了,袁氏走之后戚氏萌生了成为继室之心,她百般讨好你爹,说是要替姐姐照顾姐夫,你爹也动了娶她的心思,但是林家长辈哪看得上一个与人私奔过的女子,于是来我们云城王氏提亲。”
说到此处,林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捏着茶杯望着窗外斜枝的桃花,眼中饱含讥讽之色,“我家祖上虽比不得林家四世三公,但也是名门望族。林家隐瞒了你爹与亡妻表妹不清不楚的事,只把他说得百般好,我父母想到他有出息,亡妻又未留下子嗣,欣然应下了亲事。”
“我嫁过来才知道戚氏的存在,想把她赶走,但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她跪在我面前梨花带雨地说,‘我只求夫人能让我继续在府上伺候,我不要名分,只想完成姐姐照顾大人一生的心愿’,我若让有孕的女子流落在外,岂不背上骂名?我只好同意将她纳为妾室,她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仿佛你爹外放做官的几年,都是她在府上孤苦独居,她把袁氏前些年打理府上、孝敬公婆的功劳全算在了自己的身上。”
阿荣绾着林晚盈的青丝,接话道:“夫人太过心善,她没名没分的时候有了孩子,那孩子能不能留还不是夫人一句话的事。”
林夫人忧愤叹气,“哎,那时我方才成亲,不想因内宅的事和夫君闹得太僵。”
林晚盈说:“戚氏的做派倒是和林婉仪如出一辙,后来呢?”
“你爹怀念亡妻,反倒可怜起戚氏来了,让我事事迁就戚姨娘,他能够用心对待袁氏的时候没照顾好她,她死了之后竟然把她居心叵测的表妹当做她来弥补,真是可笑。”林夫人瘪了瘪嘴。
林晚盈听得气愤,对父亲的不满更多了几分。
阿荣说:“戚姨娘哪里满足做一个妾室,夫人对她那般好,她却反过来毒害夫人。”
林夫人冷冷笑道:“我成亲半年没有身孕,找了杏林圣手来诊治,大夫瞧不出所以然来,我把平日的求子药拿给大夫检查,这才发现那求子方里被人添了朱砂,长期服用会使人身乏体衰,难以有孕。”
林晚盈蓦地转头看向母亲,她内心情绪激荡,但她没有打断母亲的话,继续听下去。
她偏头动作太大,梳篦勾断了她的青丝,阿荣连连道歉:“老奴手笨,伤到小姐了。”
她怔愣地摇了摇头,“无事。”
林夫人继续说道:“我故意不说破此事,以防她狡辩,并派人盯着戚氏的婢女,在她婢女投毒时抓她一个人赃并获。妾谋害妻,就该乱棍打死,她那时怀胎九月将要临盆,你爹替她求情,我说那就把她害我的事告到林家族老处,看看公婆叔伯们会不会护着她!你爹不想在叔伯面前丢人,也不想戚氏死,百般求我,我只好同意将她丢到庄子上自生自灭。”
“我想袁氏病衰而死,也许也是戚氏投毒所为,她可能早就有了当继室的念头……”
林夫人长长地叹息,手中的香片茶已经凉透,淡黄的茶汤随着她的叹气微微摇晃,她放下茶杯惋惜地说:“仪儿自幼养在我身边,我也以真心待她。但不知道哪个婆子多嘴,让她知道了生母被囚在庄子上,她哭闹着要见亲娘一面,你爹怜惜她,每年都让她去庄子上住几天,直到她十岁戚氏病逝。我怕她跟着亲娘学坏,她们母女俩相聚时我都派人守着。她与亲娘相聚后并无异样,孝敬父母,知书达礼,对你也充满关爱,她进宫之后更是对你照顾有加,得了好东西一定分你一份,让我误以为她……哎。”
林夫人闭上双眼,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她迅速擦掉泪花冷厉地说:“我真恨自己养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罔顾人伦的混账,早知如此就该让她和她娘一起烂在庄子里!”
林晚盈怀疑自己吃的避子药是林婉仪从戚氏那里学的恶毒方子,但她说出来徒增母亲的眼泪和担心,她起身走到暖榻边,轻抚母亲的背,“还好我们现在知道了她的肮脏心肠,否则哪天她给林家带来了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