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藤·拾柒·拾捌

拾柒.

魂不入书，于世间游荡，随时间推移，将消散不存，包括生前留下的痕迹，都会被一一抹去。

魂书，只是为了让每一个在世间游走过的人有存在的意义，无痕则无意。

方正清因放不下曾经种种，化为游魂在柊裕山游荡，被恶化成怨魂的方莲侵食，若非如此，他也只能以魂体在世间存在四十九日，亡时一过，烟消云散。

他的儿女、续弦和同僚会在某时某月永远遗忘他，墓碑形同虚设，未来的某天也许会被推平，无人关心，毕竟他于旁人而言，只是一个已经消失的过客。

亡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没有执念，没有怨，半魂体的眼睛里，澄澈干净，像一个新生儿，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如旱地干燥，皱纹遍布，指尖仍生着冬日的冷疮。

魂魄缺失，仅是亡灵，寄生于院内老树。

因为她的误入，它被迫离开庇护所。

陌白敛神聚气，食中贴合，拂过太穴，三息睁眼，虚实已知。

“失了一魂两魄，不出三日，你便不存于世。”

爽灵散，探不到它的过往。

虚空亡灵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响。

方才它救她，舍了一魄，若判断无误，那一魄是伏矢，除此又缺爽灵和雀阴，是替人挡灾被取走的。

后院的柑橘树因为主人的精心灌养，生气比他处更为旺盛，能盛住人气。

她身上的结界会使魂灵无处遁形，虽因受伤，结界减弱，但它用伏矢补缺她的灵气，间接害了自己。

推算此亡灵在这里出现与素华有关，陌白正想借旧物引魂，听见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能收手作罢。

素华捧下来三个盒子，说：“这一盒的生产日期是年初，时间久了点，不过没过期，还可以吃。”另外两盒分别是一年前和两年前她托人寄过来的，没想到老叶一直藏着，藏到过期。

“谢谢。”陌白接过素华递过来的巧克力，剥开金色糖衣，将巧克力含在嘴里。

“咦，电视机怎么开了？”素华注意到电视机的动静，看到屏幕，勾起回忆。

那天，她匆匆赶回来时，电视里放的也是这段。

“我以前没用过DVD，看见就好奇按了一下。”

“我爸不会用移动端，不会用数字电视，但他又想看看我，所以找音像店的朋友把我的视频都刻在光盘里，想我的时候就用DVD放。”

“令尊……”

“他一号去世了。”这是素华第一次跟别人提起他去世的事，脆弱疲惫的心终于绷不住，埋首膝间，彻底哭了出来。

陌白突然僵住，手抬起又放下，她不懂如何安慰别人，尤其是女人。

旁边，亡灵茫然地看着素华，本能地把手放到她抖动的肩膀上，它碰不到实体，只能虚虚地把自己的手搭在那。

“叶女士。”

哭声渐渐没音，陌白以为素华哭完了，但喊了几声没有回应，她蹲下身去看，发现人睡着了。

关上窗，她踱步到堂前，壁上挂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与亡灵的样貌贴合。

照片旁写了一行小字。

叶堂，逝于二零二一年十月一日，绛苏镇家中，享年六十二。

拾捌.

1981年秋。

老叶推着装载空瓶的三轮车，单手环抱住一个女婴。

粉白的小脸安静可爱，圆溜溜的眼珠无知无畏地看着他。

他轻声叹气，那么乖巧的孩子是谁把她狠心丢在垃圾桶边，如果不是他捡瓶子路过那儿，这可怜的女娃娃哟……

楼下出租房的老叶领回来一个奶娃，这事当天就在邻舍间传开了。

与他相熟的人劝他：“你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更不用说养个女娃娃。你呀，听我们的劝，把孩子送去福利院……”

在旁人眼中，孩子是老叶的累赘，是多余的。

只有老叶自己知道，这个孩子是她的宝，从她朝自己笑的那一刻起，无邪纯真的笑颜融化了他孤寂的心。

老叶想为女孩取名为生，生生，生生不息。

邻家小子读过书，说女孩子的名字带生不好，取了一个同音，“笙”。

笙笙打小便听话，老叶外出干活，她乖乖在家里做家务，准备饭菜，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青菜白馒头，但是父女俩的日子过得平稳满足。

直至笙笙八岁，看到别人家的孩子背着五颜六色的书包去上学，她的内心生出渴望，她想读书。笙笙不敢告诉老叶她想去上学，怕给他带来压力，她知道上学需要钱，可是她家没有钱。

稚嫩的孩子是藏不住事的。

隔天，老叶用旧布做了一个简陋的背包，往里头塞进几本新书和一个新鲜的橘子，把一张通知书推到笙笙面前。

那一刻，小小的笙笙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