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拾叁·拾肆

拾叁.

方莲的故事跟方正清一比，很单调。

少时供养弟弟，嫁人供养弟弟，婚后挨打挨骂到死。

从她记事起，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

去过外边的人说山的另一边是大城市，有拔地高楼，有灯红酒绿，有好日子过。

阿爹阿娘说：“女娃子出去没啥用，快去地里干活！”

后来，弟弟去了山的另一边，再没回来过。

她盼望能走去山的另一边，却没有人告诉她，山的另一边可能是地狱。

她嫁的人是个曾经的土财主。

为什么是曾经呢？

因为土财主在娶她之前就败光家里的地，只剩下两头耕地的牛。地没了，牛也没用了，于是他卖掉牛娶了一个隔壁山头的女人。

为什么是隔壁山头呢？

因为他变穷的消息没传出去，连同村的人也以为他有钱，她的阿爹阿娘一直觉得女娃子嫁了一个有钱的土财主。

方莲对土财主和平常人家没概念，以为家里用砖叠的就算是土财主，却不知道家徒四壁，她男人除四堵砖墙外一无所有。

男人对新妇的新鲜感只维持了短短一个月，卖牛的钱也花完了，他变得越来越暴躁。

有一天，男人喝完酒对方莲又打又骂，她才从他嚷的话里听出来，他们穷，很穷。

“败家娘们，死肥婆……”

各种污言秽语混合拳脚打踢，如雨淋般降在方莲身上。

砖墙的好处除了看起来像土财主，还有隔音不错，周围的邻居听不到她的哭声，以为小夫妻日子过得滋润，没有人来救她。

等到后来怀孕，男人以为她能生出一个大胖小子，对她好了一段时间，但家里干活的人依旧是她，洗衣做饭打草鞋，一双眼睛就是这样半瞎的。

瓜熟蒂落，孩子没带把，男人压抑了几个月，瞬间爆发，她在孩子的哭声中忍受毒打。

等孩子大了，男人觉得多养一张没用的嘴，不光打她，有时候连孩子都打。

孩子疼极了，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终于引来了邻居。

可邻居能干什么呢？

一个个都愁家里生计，有心问一句已经不错。

男人一把扫帚赶走所有人，断了她们母女俩的生路。

方莲终于想反抗她的男人。

她说要带着孩子走，翻山头回娘家。

那天夜里，男人趁她睡着，偷偷地把孩子丢进林子。

第二天，她像疯了一样四处找四处问，没有人知道孩子的下落，除了一个人。

他说：“没用的东西，早点丢了省事！你有心思找她，不如赶紧给我生个儿子！”

方莲哀求男人告诉她孩子的下落，直到她下跪答应给他生儿子，男人才松口。

方莲在林子里找了一天一夜，只找到一块碎布。

她看不清东西，只能凭手感确定是孩子身上的，继续找啊找，在不远处，摸到一块被啃过的骨头。

她的女儿没了，被亲生父亲丢进林子，没了。

她好恨啊，她恨不得杀了那个男人，可是她的乖乖在树林里，孤零零的，她要陪着女儿。

死也要陪着她。

拾肆.

紫金色符篆开始燃烧。

怨魂的攻击速度渐渐慢下来，符篆燃尽，它被定住，僵硬地伸爪子去劈护盾，却无法向前。

黄色符篆只剩最后一张。

这次玄风没有发现结界，因为她也被定住了。

师徒二人躲在护盾中，一站一蹲，狼狈至极。

许央肉痛地烧了一张传送符，黄色护盾碰到紫金色符光，不堪一击，瞬间破碎，里面的人被直接带离。

符篆时效有限，他加快速度结印，画到一半时，被陌白按住手。

“有人。”

树后藏了一个女人。

与白日的精明不同，她的双目中尽是恐惧，窥见认知以外的事物，远比亡父缠身更为可怕。

为了一个蠢货浪费一张传送符很不值，传送前面两个蠢货是为了给司灵擦屁股，等回去找她追要损失，给眼前这个用传送符回不了本。

许央往方惠时的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随后继续结印。

然后，他又被打断了。

胸口憋着一口气不能出，许央觉得今天不是怨魂亡就是他内伤。

“有生灵。”

这几日刚死了两个人，怨魂吸食两个游魂，杀伤力暴增，赵四来时只幻化出一张人脸，此时已经长出四肢，徒手劈符篆。

如果此时林中有生灵，没道理怨魂不吸食它壮大自身。

似乎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结界外的树旁探出一只小脚，悬在空中，轻轻一点，跃到树梢上，抱树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