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大事

梵音回荡在四明山中，古刹般若浸在檀云中。

两位夫人带着各自的女儿虔诚地跪在大佛金身前，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冯乙君却高高昂起头，大声说道：“阿弥陀佛，保佑赟哥哥明年秋闱高中，这样他就能快快娶我啦！”

少女大胆的求爱之语惹恼了她的母亲卢兰思，冯乙君后脑勺挨了一巴掌。

“姑娘家也不知羞的！”

冯乙君吐吐舌头，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哎呀，我要是嫁不出去，您不又得着急上火了？”

冯乙君的小姑母冯徽微笑道：“乙君怎么会嫁不出去呢？赟儿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我回头一定催他好好用功。”

闻宪赟虽然是冯徽的庶子，但母子情深，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小妹你就哄这臭丫头吧，赟儿一表人才又聪明，到时候高中被人榜下捉婿，哪儿还轮得着她呀！”话是这么说，卢兰思却对这个女儿宝贝得紧，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婚事她还没同意呢。

冯徽当然明白大嫂的意思，笑着说不会，冯乙君却急急为闻宪赟辩白道：“赟哥哥说了，他非我不娶，才不要其他人呢！”

冯徽的亲女儿闻宪婉在旁听着表姐的儿女情长，却悄悄转头去看长姐闻宪英的神情。

闻宪英孤零零跪在她们四人半个身位以后，仍旧保持着合十闭目的姿势，对她们的对话恍如未闻。

闻宪婉黯然叹息，长姐与闻宪赟是一母同胞的亲亲姐弟，但闻宪赟有希望娶到吏部尚书的宝贝女儿，长姐却被早早定给了冯家三房那个凶蛮的痴傻表哥，真是太不公平了。

闻宪婉幽怨地望向母亲，见冯徽正忙着为儿子的婚事奉承那母女二人，心中有些愤愤不平，责怪母亲苛待同是庶出的长姐。

正说话间，候在佛堂的仆妇匆匆进来，附在卢兰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神色凝重。

卢兰思听后，立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出什么事了？”冯乙君问道。

卢兰思沉重道：“三房的傻……你的文聪表哥没了！”

此言一出，四人齐刷刷回头看向闻宪英，只见她叩首在地，恭顺地礼佛。

冯文聪是她的未婚夫。

闻宪英对着佛堂的青石地板勾起了嘴角。

马车载着她们五人回到了京城中的冯府，一路上，大家都不说话，闻宪英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闻宪婉搀着长姐，跟在长辈后面，刚走到二门出，就听到后堂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的儿！我的儿啊！”

是孀居的三房夫人滕宝秀在为她死去的儿子哀嚎。

一进后堂，闻宪婉就看到堂中的空地上，滕宝秀趴在盖着白布的死者身上，拒绝别人为冯文聪收殓安置，以为这样就能挽留住儿子的性命。

与滕宝秀的大恸形成鲜明对比，在场众人虽然也神色凝重，但更多的是冷漠和不关心，甚至带着那么一点点鄙夷。

冯文聪是早逝的冯家三爷留下的独苗，却是个天生的傻子，长到十七岁还生活不能自理，却又高又壮脾气暴躁最爱打人，阖府上下除了他的祖母和母亲，没有谁喜欢他，甚至不少人还巴望他早死呢。

如今得偿所愿，其他人不笑出声已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了。

冯乙君却是个缺心眼儿的姑娘，见三婶如此失态，随口嘟囔了一句：“这像什么话……”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正正好进了滕宝秀的耳朵，早已失去理智的她被刺激得不轻，跳将起来就朝冯乙君的方向冲来，却率先看到了闻宪英。

面对滕宝秀，闻宪英向后踉跄几步，红着双眼怯怯地说道：“三夫人……”

“你们都盼着我儿死！”滕宝秀疯狂控诉道，“是你这个小贱人，你最盼着他死，死了你好出去勾引别的男人，是你害死了他！”

说着，她抡起胳膊扑向了闻宪英，鲜红的指甲落在少女的娇艳上留下了一道血痕，沁出了细密血珠儿

闻宪英被打得愣住了，歪头捂着自己的脸任由滕宝秀打，还是闻宪婉勇敢地站在长姐身前，试图为她挡开滕宝秀的迁怒。

一旁的冯徽和仆妇丫鬟们同时行动，她拉回了自己的亲女儿，下人们则控制住了张牙舞爪的滕宝秀，留下闻宪英狼狈地站在原地，泪水吧嗒吧嗒落地却忍着不哭出声。

滕宝秀梗着脖子哀嚎一声：“我的儿！”便晕了过去，被下人们簇拥离去。

作为死者未过门的妻子，闻宪英这下竟成了众人关注的中心。

她不敢看其他人，瑟缩着身体，终于还是抹着眼泪奔出了后堂，却有人跟在她后面一块离开。

闻宪英一边哭着一边快步穿过花园，后面的人追了上来，停在了她面前。

“英妹妹，你受委屈了。”那人低沉醇厚的声音中是满满的怜惜。

一方丝帕递到了闻宪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