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散沙行动虽未能令蔡京伤筋动骨,却也大大打击了他的气焰,令他近来不得不消声敛气,暂避锋芒。
蔡京不动,六分半堂也不动,金风细雨楼忙于内务,也无暇他顾。
京城的气氛似乎也跟着松弛下来。
戚少商为青州知州而来,他听取了方夏的意见,自掏腰包在吏部活动一番,帮他寻了个从五品的闲散官职。
知州是六品,能往上升一级,他多半会欢欢喜喜去赴任,恐怕还会以为是蔡京赏识、提拔。
轻轻巧巧地处置了这个处处与连云寨作对的知州后,戚少商也闲了下来。
一闲,他才品出这寂寞。
他虽身未老,雄心亦未老,可岁月还是侵蚀了他,他开始害怕寂寞。
风雨楼的人是肝胆相照的同道,神侯府的人是志气相投的友人,但是无论白天如何谈笑风生,夜半醒来,他总是觉得冷,觉得凉。
因此,这段日子以来,他找过李师师已不止一次。
他们一起谈诗议政、看花看月、逗猫逗狗,甚至议命和运。
花前月下,两人谈得畅快,笑得心情,始终以礼相待,不及于乱。
戚少商忍不住想:也许,她就是那个鸟飞倦了,要回的巢,游子倦了,要回的家。
可是李师师对他若即若离,欲迎还拒。
戚少商事已办成,不能在京久滞,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买了一枝粉色的蔷薇花,踏月披星,飞梁越瓦,想去问问她:可愿不愿意考虑嫁给他?
他的话没有来得及问出口。
李师师的香闺已经有了一位客人。
这人长得很高,背影颀长,但却背向戚少商而坐。
然而,还是可以从后侧的颧额上,看到他两道眉毛之末梢,像两把黑色的刀锋,每说一句话,每吐一个字,那两把黑刀就似跃了一跃,变了一招。
他的口气亦是三分狂傲,三分讥刺:“最理想的戏,是要亲自上演的;人皆知师师你色好、声好、歌好、舞好,诗词棋琴无一不好,我却独知你连戏也演得好——你说这也算不算是知己知音?”
戚少商一听,凝神、屏息、吞气、倒回身、逆挂足,就吊在屋檐下,冷了眼、铁了心,在观察阁内动静。
李师师笑了起来:“其实我什么都不好,千里马要有伯乐,买画的也要有赏画的人,如果不是有孙公子这样的人来赏识,我那些玩意儿哪有啥意思!”
“你这回答才有意思!”孙公子笑着敬她一杯酒,“师师的知音,上至连云寨戚少商、风流才子周邦彦,下至皇帝赵佶、天杀宰相蔡京,全都是你的知音知心,京华绝代李佳人的一颦一笑一歌一舞一句诗还怕无人常识!”
这句话说的半甜半酸,半讥半讽,半疯不癫,有骨有肉,有意有思,更令戚少商觉得有趣的是:这人居然把“上至……”的人物摆他在天,反而把“人上人”的皇帝丞相,放在“下至……”那一档里,足见其人言行特立狂放。
李师师笑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就算有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个男人欣赏我又有何用?我只要我喜欢的人欣赏我、喜爱我。女为己者悦容。”
孙公子听了,却带点冷峻的问:“贾奕呢?贾奕词,天下知,人也风流倜傥,他不是你闺中艳友么?他给你写过一首《南乡子》,还是他的才情之作呢!”
说到这里,竟漫声吟了起来:“闲步小楼前,见个佳人貌似仙。暗想圣情浑似梦,追欢刹那,共瞻困倦眠。一夜说盟言,满掬沈檀喟瑞烟。报送早朝归去晚回銮,留下鲛绢当宿钱。”
却听李师师叹道:“贾奕?他一听圣上要在民宫修潜道,马上就吓得绝足不敢来这里了。连色胆也阙如,哪比得您的英雄气?”
孙公子道,“英雄气?惊才绝艳的秦少游有一首《生查子》,也把你的美写活了:‘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归去凤成时,说与青城道。看遍颖川花,不及师师好。’他可是摆明态度真赞颂你来着——他也不是你的知音吗?”
李师师微喟道,“他?添了脂粉气,少了丈夫志。”
“丈夫志?英雄气?”孙公子又一干而尽一杯洒。
他的背很挺,连饮酒的时候也是。
戚少商这才注意到桌子上(靠近这汉子身前之处),放着一尾琴。
焦尾蛇纹虎眼赤衣琴。
“那么说,戚少商戚大寨主,他是最有英雄气、丈夫志了吧?”孙公子道,“他也不是你的知已情人吗?”
李师师默了默,忽地扬起笑脸,笑里像带了几分真情:“我是有个知己,却不是情人。”
孙公子奇道:“难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男子,对着你这样的佳人也不动心?”
李师师笑道:“她若是男子,师师侍奉左右又有何妨。”她也不等孙公子追问,娇嗔道:“你也就敢这样追着我死缠烂打地问三问四,苏公子和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