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方夏默默无语,在这王朝末路之中,大厦将倾之际,多少流离,多少苦难,她有心做些什么,却不知道能做什么。
苏梦枕道:“风雨楼一向有所不为,所以经济状况不如六分半堂,发下的抚恤不足一家老小生活,奈何从我开始,到无邪、无愧几个,都不擅长经营,虽薄有盈利,但获利不丰,对子弟家眷赡养,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忽地将目光落在方夏脸上,“方姑娘,若你愿鼎力相助,只要我苏某力所能及,不违道义,风雨楼上下必定全力以赴,以完方姑娘心愿。”
他第一次遇见方夏,就是她被六合青龙追杀,个中纠葛他虽不知详情,但他相信,方夏独居天泉山下,必有因由。他既然要招揽,自然要诚心。
方夏心中一凛,反问道:“还未请教苏公子,你而今已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黑白两道的总瓢把子,称雄京师,威慑江湖,今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苏梦枕断然道:“我有一个梦,”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收复中原,还我河山。”
方夏陡然变色,蹭地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上:“收复中原,还我河山?”
苏梦枕端坐不动:“不错。我苏家本是应州望族,应州沦落后,家父苏遮幕逃入宋境,潜赴开封,请那时在位的皇帝出兵里应外合,收复故土。可惜宋室积弱难返,无心用兵,当朝权臣昌惠卿将家父斥为通敌奸细,刑杖收监,三年后才为大将韩琦具保开脱,留在开封城里,创立了金风细雨楼。家父原在应、云等州所布的武林同道,等待号令起义的志士,全给宋室内奸泄露了风声,密传大辽,以致被逐个击破,终告诛灭殆尽。我苏氏全族,也因家父叛辽归宋,被辽人虐杀。那时,我还在襁褓之中,是家师的师弟拼死将我救出,送到小寒山,只是我也被辽国高手所伤,落下了这一身的病。”
他言语淡淡,但其态度之平之静,更显其志之刚之坚:“我苏梦枕幼承父训,立志继承苏氏遗志,收复中原,还我河山。”
方夏放在桌上的手也不由紧紧握起:“苏公子,你当真?”苏梦枕自述往事,显然是与宋朝皇室无恩有怨,他若果真收复中原,难道会甘心为宋徽宗那等自私小人做嫁衣么?
但是问鼎中原逐鹿天下,是何等惊心动魄大逆不道之事,他竟在这么一个破落小店,对着一个未知招揽成与不成的外人说了出来吗?
苏梦枕道:“你问我答,何须作假。”他微微一叹,“我还怕吓着你呢。”
方夏迎着苏梦枕的目光,清清楚楚地说:“苏公子,你今天说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你有免死铁券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苏梦枕淡然道:“你会说出去么?”
方夏答非所问:“昔日皇帝召家父入京效力,母亲曾问他,为何不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说,若图大举,一新国力,缓已不及,速者不逮。宋室临危,已明而显见,一如垂死病人,千疮百孔,一旦改服用猛药,反而连剩下的一口气也断了。”
苏梦枕道:“方巨侠看得清明。”
方夏道:“不服猛药苟延残喘,难道剩下的那口气就不会断了么?早死晚死都是死,只有破而后立,方得新生。”她想到开封城破,靖康之变,只觉有识之士如方巨侠、诸葛神侯都瞻前顾后束手束脚,唯有苏梦枕,有心破局,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想维护崔大嫂母女那样的无辜百姓,她想周全自入京以来见过的每一张笑脸,她想保住这十里锦绣万丈繁华的开封城。
她想尽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既倒。
但宋室昏聩软弱,简直就是个专给敌人送分的猪队友,整个皇室再难找个扶得起的阿斗,绝不是值得效力的对象。
苏梦枕势力已成,向来有所为有所不为,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桌上的油灯忽然闪了一闪。
方夏的心也静了一静,缓缓坐下身:“我也有一事请教苏公子。”
苏梦枕道:“请讲。”
方夏异常认真、异常清晰地说:“父若杀母,子当如何?”
苏梦枕不假思索地道:“那要看为何而杀。”
方夏道:“为脸面,为名利。”
苏梦枕斩钉截铁地道:“父不父,子自然也不当子。”
方夏深深吸了口气:“而今,我只有一项疑虑。”
苏梦枕仍然很有耐心:“你说。”
方夏道:“苏公子,你终年咳嗽,浑身是病,只凭一口真气保住性命,若是哪天有了万一,再无人能服众,风雨楼岂非分崩离析,事业成空?”
沃夫子怒道:“方姑娘……”
苏梦枕伸手止住了沃夫子:“你放心,我必定会选好接任之人。”
方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说:“苏公子,不如你尽快成亲生子,亲自教养,以承大业。”
苏梦枕素来寡言少语积威甚重,杨无邪沃夫子等心腹心里就是有千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