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之夜
“我今天中午接到了诈骗电话。”
咽下嘴里的薯片,贺青玄对手机另一头的友人说。
夜风穿过大敞的窗户,在公寓里奔走巡回,未系的窗帘被吹得如海浪般翻卷起伏。茶几上散放着啤酒罐和一包吃了小半的薯片,声音按到最小的电视里正播放重播的晚间新闻,端庄的女主持念着无人倾听的词句。
“又来?”友人哈哈大笑,“你不是昨天才接了一个说要枪毙你的吗?”
她的笑声带着奇特而轻微的电流音,似乎是信号不好。
于是贺青玄起身走到窗边,眺望着远处大桥的灯光,希望能有所缓解:“今天这个更蠢,他说自己是‘信使’,问我相不相信有另一个世界。”
“信使?”
“对啊,好笑吧,这年头连诈骗都不敢吹能赚大钱了,”贺青玄靠着栏杆,调笑道,“他说今晚来接我,我说你最好是来,你来我就一刀捅死你。”
没有回答。
电流音更加严重了,贺青玄疑惑地皱眉,双手扶住手机,抬高声音:“喂、喂,还听得到我说话吗?我这里好像信号不好。”
手机另一头的人再次笑起来,和上一次不同,这次是低沉的、男人的笑声。
“听得到,”信使说,“如你所愿,我来接你了。”
贺青玄猛然扭头。
像是为了附和他的话,有人敲响了公寓的门。
“笃、笃、笃”,礼貌的三声。
后背瞬间逼出冷汗,贺青玄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正在飙升。
跟踪狂?
看了一眼手机,通话已被挂断。她试图报警,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彻底没有了信号。
敲门声再次响起,早已沉默多时的电视不甘寂寞地爆出“滋啦滋啦”声,贺青玄下意识扫了一眼,黑色的液晶屏上竟出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标识。纯白的四枚羽翼与荆棘一同围拢着一柄剑尖指下的西洋刺剑,以此为底图,儿戏一般没头没尾的排排文字从上到下次第浮现。
“新手必看之笨蛋也能活下来的保姆级教程:
一、此次游戏难度评估为【F】,目标为逃生,请玩家躲开【它】,在死亡前逃出你所在的小区;
二、【它】很有礼貌,不会贸然进入带锁的房间;
三、【它】会开锁,具体时长由锁芯的复杂程度决定;
四、光线是【它】的眼睛,光会吸引【它】的注意,如果你想活下来,绝对别让【它】看见你;
五、【它】身形庞大,正面冲突没有胜算,请牢记这一点;
六、为确保玩家的游玩体验,我们承诺,游戏场景内不存在其他任何人。如有意外,请不要做出任何反应。”
其中,“F”和文中所有的“它”都被标成了红色。
要相信面前荒谬的一切实在是有些艰难,但贺青玄没有太多选择。门外,来客已经剥去礼貌的外皮,激烈的拍门声传入她的耳朵。
它正在开锁。
贺青玄这辈子从未像此刻这样对一篇搞笑的教程言听计从。但她没有犹豫,也没有余地犹豫,时间在流逝,浪费一秒都会让自己更被动。基于无知的思考只会带来迷茫,她排开惶惑的杂念,将剩余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教程的内容上,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强迫自己的身体听从指挥。
光线是它的眼睛,那么,光线就是它的视线。为了不被它看见,贺青玄首先得关闭房内所有的光源,遮住它的视线。
她咬紧牙关,关上窗户拉起窗帘,拔掉电视的插头,把自己的手机关机,然后冲到门边关闭玄关灯。
一靠近门,她便听到了更多。
仿佛有利爪正抓挠着门板,刺耳的摩擦声让人头皮发紧;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呼噜呼噜”和“呃呃”叫声,属于人类声带,又似与野兽无异;密密麻麻的爬动声,锲而不舍地和门的缝隙角力。
人声朦胧地穿透门板,正哀哀地叫着“青玄”。
这声音既像男人,又像女人,既像老者,又像孩童,传入耳中有一种现实倒错的惊悚感,把贺青玄心中最后一点关于恶作剧的侥幸也掐灭了。
她换上一双轻便的运动鞋,扭头就走。
玄关,客厅、餐厅,然后是洗手间、书房。
房内的灯光一一熄灭,她来到自己的卧室前,没有关灯,而是直接掏出钥匙,将还亮着灯的卧室反锁了。浓郁的黑暗立刻重石般压下,让她喘不上气,又如同烟雾腐蚀着周身,刺得她皮肤发疼。
最后,贺青玄跑进和自己卧室相邻、但离大门更近的书房,虚掩上门,独自躲藏在黑暗中。
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段荒诞不经的梦,但电视屏幕上莫名其妙的规则混同着陌生人低沉的声音,仍在脑海中回响飞旋。她像一个蹲踞在起跑线前的业余运动员,因姿势错误看不见前路,只竖耳等着一声发令枪响,便不得不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