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黄粱
(一)
道域冬渐深,推窗去可见天色晦涩、日光黯淡,一个不经意间窗棂边已有固结的霜。
我穿戴齐整后准备收拾行李,又想起这是在明昭晞,基本没有什么个人物件。最后怅然若失地转了一圈后,只抱着鉴世镜走出了厢房,方才出了小院的石阶子,就见到了逍遥游在草亭的江边垂钓。
“有鱼!”我见那江上一点微颤,脱口而出。
逍遥游闻声回头看我,又伸手将钓鱼线从水中捞起来示意给我看,“此线无钩。”随后他又想了想,继续说,“……即使有鱼,怕不是也早被你这一声吓走了。”
我失笑,走过去俯身坐在他旁边:“我这便回中原了。”
昨日飞凕来信,与风花雪月其余三人一同离开道域,去外境寻住处了。如今也无需操心给飞凕安排去处,我可以了无牵挂地独身走了。
“不再养伤修整几日吗?”逍遥游垂眸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鉴世镜。
“中原还有一场恶战,今日必须启程返回了。”
逍遥游转移了视线又去顾那几支钓鱼竿:“云棋水镜是何种人,能让你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不是为他,也是为我自己。走到这一步谁都退不出了。”我这才想起他们还没见过,唯一一次七雅盛会,逍遥游也因为要留心琅函天的党羽而缺席了。
逍遥游见我这样说便会意了,平静地说:“嗯,有什么需要我交付吗?”
我点点头,从袖中摸出玉骨扇和刻给咏天涯的祈愿牌,“劳烦您上一趟山,把此牌留在释教方丈。至于此折扇、我带走可以吗?”
逍遥游只蜻蜓点水般地看了一眼,“行诗乐苦此扇留给有缘人,吾也无权置喙。祈愿牌你可自己去,释教与桃源渡口同路顺水。”
“我有愧,不敢上山。”我执着祈愿牌不肯收手,又这般说了,他也只好垂眸收下了。
“请。”我抱起鉴世镜转身欲离开,逍遥游又突然叫停了我。
“稍等,把天师云杖带走。”
我震惊地望着他:“道域内乱还没结束,学宗应该留着天师云杖,方便战后继承大统、重建道域。”
“三宗重创,唯星宗避祸自保,几无折损。如今道域局势已定,即使天师云杖在学宗手中,日后也难保不被强占。与其如此,不如让外境人带走。”
确是如此,若星宗以保护王骨为由,强占天师云杖,那么道域之主的地位就真的确定了。但如果天师云杖流落在外,即使星宗主掌道域事务,但没有天师云杖的加持,则始终登不上大统。再者,还有利于让战后的道域放弃内斗、一致对外。
逍遥游果然是深谙此道。
我盯着他眸色一暗,“你可想清楚了,把天师云杖给我,便等同于落入墨家手中。”
“深思熟虑。”逍遥游很平静,“今日休琴忘谱能将天师云杖拱手送给墨家,将来就能亲手拿回来。”
(二)
从桃源渡口一路向巷水岸行船,摇摇晃晃坐了半日,又能隐隐听闻江上琴音:是逍遥游为我送行。离开道域、在巷水上岸后,我才发觉周身疲累,提不起半点劲。
我随意找了一家旅店歇脚,准备在这里等九算的到来。他们在鬼市和道上悬赏了“他山石”,即玉,我知道找的便是我。虽然一时半刻捉摸不透他们多此一举的目的,但我还是决定在这里等人来。
我将鉴世镜抱在胸前,看着铜镜中的面容:双眼无神,眉睫微蹙,唇色浅淡,还有煞白如死灰的面色。乌黑的长发不堪束,只是披在肩上。
“……”不行、看起来太好欺负了。我抬了抬手,又看见手腕上缠着的白绷带:怎么看起来更悲惨了。
我伸手把鉴世镜翻面立在桌上,起身寻了一袭枫红明艳的广袖裙装,将垂落的长发一齐挽成高髻,并了长穗金钗。又描了眉,厚抹了唇上胭脂。吊眉梢又加深唇峰后,鉴世镜中的人变得妖冶凶残了几分。
当我慢吞吞地移步到渡口时,江上忽的开始起雾,不消片刻便沉沉地横亘在江水之上,短程内的船火都隐隐不见。我转身看着风过竹颤的方向,突然紧张起来。
来的人、会是谁呢?
这时风烈,竹叶上下翻飞,其间走出一个水蓝俊秀的身影,一袭银纹的绶带官袍随着他缓步行走的动作潋滟水波似的翻动飘浮。他身后没有起雾,江枫渔火照着周身光线暗敛,润色通透的玉如意,下两只穗子灵如燕雀。
“忏悔几时,拎剑挥沉,不省风波染一身。
玩物丧志,无的埋根,人生何处不留恨。”
我看着面前清俊端庄的人逐渐走近,眯眼对他笑道:“老三,居然是你呀。”
“哎呀,老小此言,不欢迎吗?”欲星移眉眼弯弯,居然真的在笑。
“谁请得动你呢?”我见他越走越近,不动声色后退了半步。
“老小那么重要,自然值得我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