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
他这时又好像宽慰似的。
“…什么?”我好像懂他的意思了。
“对我没信心吗?”默苍离微一目斜,出口还是淡如平常的语气。
我摇了摇头,他什么时候没赌那么大过,只是我不愿意让他再继续站在风尖浪口上、无论是宠辱奖罚,四者皆罢———我只是想让他远离高台。
他忽然又没头没尾地说:“你知道,道域不需要云棋水镜。”
我心猛地一沉:他这是在准备什么。我眉一横,想像往常那样与他激烈地争论,但话到口头、最后还是化作了一无声的喟叹。
默苍离抬手给我整理了兜帽和斗篷,带着一星半点的笑意第二次问道:“要和我去走走吗?”
我无力又无奈地说:“去,怎么不去?上断头台都陪你。”
我们又一次无所事事地在热闹的街市上闲逛,如果忽略我们装出来的清闲。白日的坊间街市与夜市全然不同,夜市中道域百姓日落而息,只在灯火花市中享受生活;而白天的道域则是日出而作,到处都是劳作的人们,透出丰腴的烟火气。
车马人流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时,默苍离会温柔而习惯地扶着我的胳膊把我护过去。我刚想说我不是纤弱女子,可以自己应付。他又顺着袖袍握住了我的手,像是某些无声的辩驳。
我惩罚似的用力捏了捏他的小指:“你为什么要选公审?”
默苍离面上波澜不惊:“没有选择的机会。现在的岳万丘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再拖延,他本人的公信力就尚显不足了。对于玉千城和剑宗,只能追求一击败之。”
我叹了口气,怎么感觉每次都和他不在一个思想频道上。罢了,反正岳万丘此事是十拿九稳了,早些解决剑宗之事倒也省得夜长梦多。如果天运不算太差,我们甚至可以回中原过春节。
我这样想着,心情又好起来,我笑着说:“你先请我吃顿庆功宴,要最贵的。”
(三)
回到议事堂时,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安排。等诸位宗主落座后,剑宗之人就开始宣读岳万丘的罪状:“其罪一,身为剑宗执剑师,不履一师之责,反而结党营私、祸乱剑宗;其罪二,勾结阎王鬼途,助外境之人谋划侵犯道域,其心可诛;其罪三……”
厅堂外的坊间百姓突然哗然躁动起来,甚至引得许多剑宗师士不得不上前执剑□□。
“不可能!执剑师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他绝对不会这样做!”
“对啊!他尽心职守,扶危济贫,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你们没有什么证据,不要黑白讲啦!”
玉千城用力敲了敲手中的天师云杖,场内众人倏然间恭敬肃立起来,他用一种神君的悲悯与惋惜、缓声说道:“吾起初也不敢相信,但人证物证具在。且这些所作所为并非执剑师一人所想,他正是因为多年看守血不染,而遭血神邪气所侵扰。”
“对于血不染的邪性,众人是很清楚的。正在天师祭祀上,学宗的元若长老便是受血不染所侵染而四处伤人。但不必担忧,血不染此时已被剑宗妥善保管,有辅剑八老亲自看护。”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缄默了。坊间百姓惧怕的则是血不染侵袭心智的传言,而四宗之人则是———这个理由太好了,几乎可以削弱岳万丘的一切公信力和威望。
终于在死寂之中,又有人群中传出声音:“那么多代执剑师之中,岳万丘也不是看守最长久的执剑师,更何况他修身养性,我才不相信他真的会入邪。“
“对啊对啊!从头到尾都是神君一宗在说话,究竟怎么样我们要听执剑师自己说啦!”
这一言便如一石投江激起千浪,要求岳万丘出面辩解的呼声越来越高。玉千城无奈只好忙不迭继续解释,剑宗众人也上前去维护秩序,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失血的矫饰。
我终于舒了口气,今日的舆论压力属实是出乎我的想象。看来玉千城在道域百姓中的威望已经完全被消磨了,连不知名的小贩小户都敢公然蔑抗他。这其中也是多亏了默苍离多次让玉千城在公众面前吃瘪。
只要能熬到岳万丘被批准出面,由他当面陈述自己所调查的真相,再呈上准备妥当的人证物证,揭露玉千城和琅函天的阴谋。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终于,玉千城平息不了众人的激烈反应,只好下令将岳万丘带上来。岳万丘料想也是受了些刑狱之苦,一身风尘仆仆地缓步走上了议事堂,神色平静。随着他一步、两步地慢慢走到人群中央,我的心脏跳动愈发激烈,突然我见到他腰间悬着一枚修长的剑穗子。
如意结打得严实,有些边角被摩挲地发旧,穗子长而轻巧,绳结的色彩都显出温润的气色来。
此剑穗竟与佩剑分离,况且,岳万丘被抓时,他身上并无剑穗。怎么、、我心中突然升腾起剧烈的不安。
玉千城厉声问道:“岳万丘,方才剑宗司长所言你之罪行,你可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