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无法忍耐(中)
按照列夫.托尔斯泰的最初计划,他本打算在来年年初出国游历,克里米亚战争的惨败让跟他一样的不少青年人有了深重的危机感,这才过去二十多年英法就远远将俄国甩开了一大截,简直能从各个维度吊打俄国,这让沉醉在1814年胜利中不可自拔的俄国青年们深深的感到焦虑。 他们第一次有了原来我们这么落后这么失败的觉悟,第一次发现俄国的伟大被无情的碾碎。 这让更多的人想去外国看一看,看看差距究竟有多大,看看究竟要怎么样去追赶。 托尔斯泰也不例外,返回圣彼得堡之后他就加入了文学界,开始跟进步学者更多的接触,为未来出国做一些准备工作,当然更多的是他在战争中被激起了文学热情,希望用自己的笔触唤醒俄罗斯民族的大觉醒。 只不过这些计划都被乌克兰的叛乱给搅和了,听闻农奴起义之后,他跟那些一般的贵族不同,想的不是怎么去镇压叛乱,而是“哦,终于叛乱了”,他有种靴子必然落地的感觉。 原因也非常简单,不管是在瓦拉几亚还是返回圣彼得堡的路上,他看到了太多的民间疾苦,看见了饿殍遍野的乌克兰看到了贪婪成性的贵族地主。 讲实话他很纠结很痛苦,因为他同情那些不幸的农奴,但同时他又是贵族阶层的一员,无时无刻不在享受贵族的特权。不说多了他名下的庄园里就有成千上万名农奴,没有这些可怜人的辛勤劳作,不要说出现在上流社会他恐怕吃饭穿衣都成问题。 如果解放农奴,那么他吃什么穿什么贵族的体面生活又如何维持? 他不缺乏同情心,但与此同时也不愿意降低生活质量,这就非常矛盾了,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思考了很久,他决定再次回到军队,再去乌克兰看一看,他想要知道事情是不是已经真的糟糕到了那个地步,是不是真的到了需要做出取舍的时刻。 托尔斯泰慵懒地靠在马车上,他的副官正指挥几个士兵在维修轴承。作为炮兵军官他还是第一次负责测绘,讲实话这是项枯燥乏味的工作,周而复始地测量记录数据然后一点点的标注,讲实话这实在无趣得紧。 离开司令部不到一天,他就已经腻味了,干也懒得亲自动手,简单的教会了几个识字的士兵后,更多地时候他都在开小差思考自己的小说。 他最初想要写一些关于战争战争的故事,他想要振奋低落的士气,让所有人都记起曾经他们也曾在极其被动艰苦的环境下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敌人。既然他们能做到一次为什么就不能创造第二次奇迹呢? 只不过写着写着他就发现想要表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英雄自然需要礼赞的,但社会上那些丑陋的东西需不需要曝光鞭挞呢? 实话实说这需要勇气,而且他总觉得自己的笔触不够深刻,并不能完全表现出他想要表现的东西。 这让他很郁闷很苦恼,再加上眼前的环境让他心里头堵得慌! 他很堵心,原因是乌克兰比去年他回程时看见的更糟糕了,几乎是赤地千里看不到几个活人,这可比克里米亚的情况还要糟糕了。 被围困在塞瓦斯托波尔的时候,虽然情况很绝望,但那时候他们心里还有希望,知道只要继续坚持背靠这乌克兰背靠着整个俄罗斯的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 可现在,大后方大粮仓的乌克兰都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希望在哪里呢? 托尔斯泰看不到希望,而更让他绝望的是贵族军官的态度,这些人对乌克兰的荒凉和贫瘠无动于衷,天复一天的只是抱怨自己的待遇低下,没有可口精致的饭食,没有足够舒适的住宿环境,没有沙龙没有酒精没有女人,总而言之他们抱怨自己享受到一切待遇。 客观上说军官们的待遇确实不咋地,不要说跟圣彼得堡的生活比较,就是跟圣彼得堡郊区农村的生活也没法比。 托尔斯泰也不习惯这一切,但他见到了那些在地狱中挣扎的农奴后,深刻地觉得能吃饱能穿暖已经是天堂了,他们完全没有资格抱怨,而应该感恩,应该想象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可怜人,应该有恻隐之心和怜悯之心。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在贵族军官,尤其是中高级军官中属于不折不扣的异类,这些人完全没有同情心,也完全不考虑实际情况有多么艰难,他们就是要抱怨,就是要不满意,仿佛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受到优待。 这让托尔斯泰感到苦闷,为此跟同僚争吵过几次,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毫无意义,那些真正的掌权的军官依然我行我素甚至隐隐约约开始打击和排挤他。 为此他也抗争过,但很快发现这毫无卵用,因为这些掌权的家伙哪怕辩论不过他也会胡搅蛮缠,总是试图用传统之类的鬼话进行狡辩。到最后甚至不惜动用上级的权威强制命令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