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四）

曲溯阳结束商场的工作，回学校的路上一路给周镜霜打电话。十几个都没人接，跑到她寝室楼下，想再打一个时，却犹豫了。

在商场里她漠不关心的态度，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冷淡，大概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吧。

来岭安这么久，她拒绝和自己共住同个屋檐下，拒绝和他交流，抗拒他的解释，甚至如果不是外公，在学校她也许会装作不认识他。每一次拒绝，对他来说都是勇气的消磨。

可没办法，是他错在先，他不该为了所谓的尊严去欺骗隐瞒她，她怎样生气都是应该的。

勇气被磨掉没关系，再捡起来就是，错的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想到这，他重新拿起手机，还没按下去，进来一个电话。

是夏菱，哭着说她妈妈进急救室了。

夏菱妈妈手术日期已经定好了，但因为手术费凑不齐，延了两次。曲溯阳意识到，这次不能再延了。

他挂了电话，叫车回了周家。

来岭安前，他告诉自己，即便得来了周氏名头的帮扶，但依旧要自食其力度过大学四年。外公给的钱他没要，阿嬷留的钱他也没动，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自己挣的。他知道这样做没什么意义，在外人眼里这些都会是周氏养子得到的馈赠，可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知道有些东西需要自己坚守。

可现在不一样，夏妈妈危在旦夕，生命面前什么都不值一提。

外公很慷慨地借了他一笔钱，曲溯阳承诺会还，外公却不在意地说：“小阳，我知道当初你提出让我们收养你，图的不是周家的钱，可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介意把周氏的名头给你当跳板，当然，钱我也不会吝啬。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外公都会答应，不必有顾虑，也不必让自己活得太累。”

外公一番话，缓解曲溯阳几个月来的忐忑不安和小心谨慎，他知道这些特殊对待多半是阿嬷的缘故，所以他更不能轻易去消磨这些情谊。

他坚持给外公打了欠条，外公拿他没办法，只好将欠条收起来。

曲溯阳先把钱给夏菱转过去，再和老师请了几天假，回去看望夏母，顺便搭把手。

手术定在他回去的第二天。

夏菱寸步不离守在手术室门口，曲溯阳理解她的心情，没去打扰，安静陪她等着。

五个小时，手术很顺利，夏菱喜极而泣，曲溯阳撑着她和医生道歉。

他只请了一周假，等夏母各项体征显示正常后就回岭安了。刚到寝室，室友告诉他，这两天有个女孩来找过他几次。

起先他以为是社团的人，没在意，等周镜霜的室友发信息告诉他，她找过他，他才反应过来人是周镜霜。

他匆匆跑出寝室楼，边给周镜霜打电话边往女生寝室跑，正巧在路上遇到她。

周镜霜神色不善，让他跟上，找了处僻静的地方，站在几步台阶上，劈头盖脸地责问：“之前你说来周家不是为了钱，那现在在做什么，拿着周家的钱去资助你的小青梅啊？”

曲溯阳没了给外公写欠条的坦然，自卑和羞耻像汽水嗞嗞冒出的气泡，钻满身体每个角落，他有苦衷，但无力辩驳，只能咬牙，忍着委屈低声说一句“不是”。

周镜霜步步紧逼，“好，你把钱拿回来，我就相信你不是。”

曲溯阳急了，“不能拿回来，那是夏姨的救命钱。”

周镜霜一愣，她记得夏菱的母亲，一位很淳朴的妇人。结合之前曲溯阳的兼职，她明白了个大概，但这一刻的嫉妒和火气完全掩盖了她的恻隐之心，“夏菱知道你没钱，为什么不来找我？她明知道这么一笔钱，你肯定会找外公，她还是选择找你，你们是合计着把周家搬空，去过逍遥日子吗？”

曲溯阳猜到她会生气，但没想过她会这样揣度，“不是的镜霜，我只是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才找外公借的，我以后会还给外公的。”

周镜霜自嘲地笑，“你对夏菱还真是情深意重，又是不要命地挣钱，又是放下自尊找外公借钱，好一对青梅竹马。”

这一瞬间好似回到那个晚上，夏菱一句轻飘飘的“他说让我等他回来”，让她的喜欢变成一场笑话。今天他为夏菱做的一切，再次让前些天她的心疼和担心变得可笑。

她怎么能这么蠢，一再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她用指甲狠狠掐住手指，忍住快要溢出来的哽咽：“曲溯阳，我之前说决裂的话不是闹着玩的，以后，不准再去生物学院找我，不要，再靠近我。”

一字一停顿，字字如重锤，凿在曲溯阳心上。

他不想答应，也说不出好，可她不需要听了，她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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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天寒，风吹过湿润的脸，刺刺得疼。

周镜霜找了个洗手间，洗干净脸，涂一层护脸霜，变成火辣辣的疼。

她拉高衣领，垂着头出去，在门口不小心撞到人，道了歉被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