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澹】丧葬
急诊室的玻璃门大开着,外面的寒风呼呼地往里面刮。
苍兰红着眼眶,哆嗦着脚站在急诊科的大门外。
她想她得站在一个显眼的地方,才能让过来接她的人尽快找到她的位置。
她不知道谁会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除了母亲,还有谁能依靠。
她的意志逐渐消沉,意识也变得涣散,周遭的嘈杂人声越来越遥远,等待了半刻钟,一个身材高挑的熟悉人影慌慌张张跑到苍兰面前。
“还好吗?”
来人是辛叔叔。
辛晓远身穿一身标准的工作正装,脚踩一双铮亮的黑色皮鞋,出现在苍兰面前。他似乎是在上班中途突然接到苍兰父亲离世的消息,临时向单位请了假,匆匆忙忙赶来了医院。
“叔叔听说了你家的事。”他俯下身,双手扶住苍兰的两肩,“不要害怕,也别想太多,走吧,叔叔送你回家。”
苍兰双眼空洞,呆愣愣的跟着辛叔叔走,没有说一句话。
脑海早已被悲痛占据,苍兰根本无暇细想为何辛叔叔会来。
后来,她恢复神志,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才恍然明白,母亲在她出生以前便与家人完全断绝了来往,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亲戚,唯一关系要好的朋友只有辛叔叔了。
*
三天后的清晨,天还未亮,父亲的遗体被送往了火葬场。
那天早上,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曾经与母亲断绝来往的亲戚都出现在了火葬场。
——母亲、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大叔、二伯、姑姑……
但是到场的众人中,唯独没有苍兰。
薛宜没让她去,火葬焚尸现场对年幼的苍兰来说或许太过残忍。
那一天,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苍兰一个人,她不知道母亲什么时候会回来,也从未感觉到一天竟会如此漫长。
初春的寒风席卷了这座城市,整个世界突然变暗,心脏也变得异常沉了,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将她湮没。
混沌的世界里,她只得闭上眼,让自己沉睡。
“兰兰,走了,该出殡了。”
躺在床上的苍兰浑浑噩噩睡着了,薛宜匆忙赶回家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才将她叫醒。
苍兰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跟随母亲来到了灵堂。
午时一点。
父亲的黑白遗像和灵位牌供奉在灵堂中央,遗像前还摆放着水果、糕点、鲜花、白酒、香炉等各种祭品,而灵堂两侧是摇摇闪烁的长明灯。
灵堂内聚集了很多身着白色孝服,专程前来吊唁的亲戚。
这些亲戚苍兰从未见过,也不认识。
其中一个苍兰并不认识的老妇人走过来,伸出粗糙且布满老茧的手抚摸着苍兰的柔发:“来了,都长这么大了……”
出于防备,苍兰下意识往后缩,让老妇人的手落了空。
老妇人颤抖着把悬在空中的手收回去,眼里饱含泪水:“不记得我了……我是外婆啊……你刚出生时,被你妈抱在怀里,只有这么大。”老妇人说着用手比划了起来,又盯着苍兰的脸说道,“瞧瞧这双眼睛,这鼻子,跟你妈妈生得一模一样……”
“妈,行了,别说了……”薛宜打断外婆,“陈年旧事,现在再提起来没有任何意义。”
薛宜把手中的白色孝服认真为苍兰穿上:“兰兰,这是服丧的孝衣,不能随便脱下来。”
“嗯,我知道了。”苍兰谨记母亲的叮嘱,将身上的孝服裹得严严实实。
传统的丧葬仪式有很多讲究。
按照传统习俗规定,苍兰身为独生女,父亲唯一的女儿,同时作为主拜人,在出殡前,依指示先向左右司礼施礼,再回到正位,在芦席中间站定,面对灵位弯腰鞠躬,然后行到香案前,拿起一箸香,面对灵位作揖、下跪、三上香。
接下来,按辈分,其余亲戚按先长后幼、先近后远的顺序,依次鞠躬、跪拜和上香。
其余亲戚跪拜时,苍兰得一直守在灵旁跪叩陪祭。
苍兰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膝盖早已麻木,身体也开始微微摇晃。
就快要支撑不住时,准备起灵了,起灵前,送葬队伍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一般传统丧葬习俗,讲究儿前女后,丧葬应以儿子为主,但是父亲没有儿子,他去世得早,更没有子孙后代,所以丧葬仪式没有必要完全照搬传统习俗的流程。
苍兰依指示跪在父亲的灵堂前,头上顶着瓦盆,父亲的远房侄子抱灵位牌、遗像,其余孝男孝女手握着“哭丧棒”,父亲的侄媳抱“馅食罐”,准备起灵。
抱“馅食罐”,抱灵位牌,抱遗像的亲戚苍兰一个也不认识,现在却都聚集在一起为父亲举办隆重的丧葬仪式。
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