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临殊荣笔墨绘,功名猝我载轻舟去
骂完了,完颜盏瞄了他一眼,低下头,弱弱道:“行,你同我可汗说吧。”
人到了之后,李越才知道,为什么完颜盏那么犹豫不决。
因为阿布罕连儿,就剩一口气了,要不是送得快,非得死路上。
人一到,他就召开会议,让手下大将攻城。
月前,他们战捷,此刻金军就算补上空缺,也还未站稳脚跟。士兵都是些刚调来的。
完颜盏骂一句娘,感觉自己回家的屁股还没坐热,金都调来的主帅还未到达,李越又来了。
他没法,接到都城命令,先折返,暂代职位。继续和李越周旋,等待接替人。
李越精神紧绷,走进那间充满药味的屋子。
俯视病床上苟延残喘的老人。
“你今年不过五十二,怎的这般垂老?”李越强扯出一抹笑维持风度。
阿布罕连儿疲惫地看他一眼,不说话,又把头偏过去不看他。
“大夫!”李越头也不回大吼一句。
好几名医者匆匆提着药箱不敢怠慢地小跑进来。
人都到齐后,就听一阵嘶哑无力又痛苦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李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把极钝的小刀,割了好几下,才把他仅存的右手的食指扯下来。塞进阿布罕连儿的嘴里。
“愣着干什么?包扎呀?这可是贵客。”李越义正言辞道。
于是两个医者上前,霍霍几下给血止住了。
“李越,你如今身为大帅,却像个肖小流氓。”阿布罕连儿被绑着,原本惨白的脸上一下“红润”了,不屑嘲笑道。
李越却摊摊手,“部长大人,我本来就是个不入流的小人,哪儿能跟您这种和外邦人勾结偷偷绑架别人的正人君子相提并论呢?”
他的话有点绕,但阿布罕连儿曾长时间在中原待过,所以完全听得懂。
他正又要说什么,李越又一刀刀划在腿骨上,那腿上正前方最薄的一层肉被一刀刀翻开。
阿布罕连儿密密麻麻的汗渗了出来,但他还是不吭声。
直到李越把一袋盐撒了上去。
他脑子里炸开,用一串金语骂了些什么。
外面的人只看见有一些金人被竖着送进那个房间,再横着躺出来。彻夜的惨叫让人不寒而栗。夹杂着阿布罕连儿的求饶,不是饶他,是饶他妹妹和额宁。
不久后,金国都城的大街上,有人发现一坨人——是一坨。他四肢被砍断,一只眼睛被挖了出来,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裹着白布严严实实包扎着。
全身赤/裸,还被人阉了。
但他的脸依旧清晰可见。
他靠着肩胛骨蠕动,只希望能翻个身面对大地。
不过他也不用太煎熬,因为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彻底死了。
这一举动,算是给了金国一巴掌,不疼,但是很耻辱。
居然有人堂而皇之能进入金国国都,并且把已经送去宋国的俘虏弄成这般押回来。
可汗立马下令,搜查间谍,抓捕敌人。可惜把金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什么线索。
直到一周过去,才有人在一个关卡发现了异常人物。
但随后他们又不翼而飞,无可寻觅。
李越就在其中,以身涉险,就为了看他极度痛苦难堪的模样。他每天只有想到残害阿布罕一家的情形,才吃得下去饭。
没有人敢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甚至连他自己都忘了为什么。
直到班师回城,回到那个院子里,他才想起为什么。
九年了,他都快三十了,越发像块石头,他逐渐脱离人形,没了神智,早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的那么狠那么可怖。
只知道必须这么做,因为他九年来都是这么想的。一开始幻想着阿布罕连儿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最后就变成了无数次幻想饮他血吃他肉,宰割他……
如今大仇得报,却总觉得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没有被报仇的痛苦所填补。
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原来是为了什么多年不回家,是为了什么害死自己多个上级。
人一开始会定下一个目标,并且把达到这个目标的小里程分为若干。
可一旦长时间执着于一个里程,就会忘了自己最初想要的是什么。
阿布罕连儿致死,都没有说句抱歉的话,他觉得能让李越痛苦,也是让自己哥哥扎尔乎安心的一种途径。
自古国仇家仇得分开,若是一意孤行混为一谈,那便会把自己和族人的未来都搭进去,陷入万劫不复的苦痛循环。
阿布罕连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还是无法放过李越。
当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就会很容易将“悲恸”的桶填满,一旦填满,就会无处安放得寻找“愤恨”的桶,继续充填,直至竭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