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不白
云珠从清漪宫送汤来时,天还是亮的,待到云收雨住,却已完全黑了下去。
内室的动静沉寂下去已有片刻,祥安瞅了一眼守在外间的徐太医,走近内室隔着插屏小声唤了一声。
“云珠姑娘?”
云珠头昏脑涨地陷在梦里,却因绷着神儿,一被叫了名字便醒过来。
莹白的玉臂从深陷的明黄色被衾里抬起,缓缓抚上了美人白皙的额,云珠撑着晕沉的脑袋从榻上坐起来,乌黑的青丝披散在玉白的肩背,隐约可以窥见其下细腻肌肤之上斑驳的红痕。
她蒙了一阵儿,记起自己所处的情境,向外边应了一声。
只不过那轻轻一应的声音带了喑哑,第一遍竟叫人听不清晰。
云珠自己也察觉了,顿了一下,清清喉咙,又略扬声回了一句“祥公公”。
听见她回应,祥安顿时松了口气。
他绕过插屏走近内室,先瞧了眼又昏过去的陛下,见他虽然仍旧眉头紧蹙,面上那令人心惊的红却已然消退下去,心里一下子就踏实了不少。
“云珠姑娘,您自个儿能走吗?”先看完陛下,祥安这才偏头注意到边上的云珠,虽说祥安打小就跟在赵璟身边伺候,但这样的场景也是头回经历,实在也有几分赧然的。
好赖是他们陛下的第一位姑娘,他也没敢多瞧,只问了句她可还好,“要不要咱家再寻个人来扶一把?”
“奴婢无事,不必劳烦公公。”事儿虽是做了,云珠却并不想叫太多人瞧见,虽则身上又累又疲,仍是自个儿硬撑着披了衣服下了床,哑着声儿道,“不知陛下好了没有,您再请太医来瞧瞧吧。”
祥安没有立刻带人进来收拾,也有几分顾忌她颜面的意思,听她自个儿说无事,便也不强求,指了指一旁整齐放着的一套宫衣,道:“太医正在外室候着,那姑娘且再去偏殿收拾收拾,休息一会儿吧。”
云珠应了声是。
只不过她再是自己穿好衣服,出去也终归要经过外间,不免就和正要进去复诊的太医迎头碰上。
徐清和原本守礼地并未抬头,只是云珠出来时一眼瞧见他,动作有一刹的犹疑,略挡了他的道儿。
他没料到对面的人突然停步,下意识抬起头瞧了一眼,正迟疑着,在云珠匆促挪了眼神想走的时候忽的认出了人。
“云珠妹妹?”
他这一声儿极小却惊讶,眼睛都瞪了一瞪,脚像扎根似的定在了原地,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慌。
他还要进去给陛下看诊,没那么多句话的功夫,云珠见他认出来了,脸上倏地慌乱涨红的同时,忙轻声交代了一句。
“拜托徐太医,这事儿你先别告诉云晴妹妹,我怕她担心。”
里头祥安听见外头脚步声停了,又扬声唤了他一声,徐清和有满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一口气憋在心头,只是匆忙地应了,纠结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匆匆往里头去了。
云珠没想到会这么不巧,可眼下自然是龙体安康最重,多的她也不便立刻说,长长吐了口浊气,心中略紧揪着往偏殿去了。
清洗过身上的痕迹,又换了身与来时一般无二的宫女常服,云珠绞着手,坐在偏殿的凳子上静静等着。
身下隐约有几分不适的感觉,空荡安静的环境总让人好在脑海里头纷纷乱乱地想事儿,她难免回忆起方才无人得见的一晌荒唐。
指尖在掌心紧了又紧,贝齿轻咬唇瓣,沐浴的水汽虽散了,面上的热却怎么都退不下去。
云珠如今已十七了,在寻常人家是早可以嫁人的年纪,但她在苏相府是个侍女,苏夫人又有意拖着她,并没有给她指亲的意思,故而对于这种夫妻之间的事情,并没有人如此详细地教导过她,她不知道实施起来竟是这样的感受。
这般令人羞怯又遭罪的事情,怎的就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甚至还由此闹出种种事端来呢?
云珠一边百思不得解,一边又禁不住红了耳根。
到底也是亲密之举,她一个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不好意思也很是正常。
不过要说因骤然失贞而感到惋惜的情绪,云珠倒是没有很多。
有了自己阿娘不幸的先例在前,原本她这辈子也没打算嫁人,只想着往后能带着阿娘单独出去立户,清白这东西并不是她放在首位的要紧事。
只旁人总说这种事情能得什么趣味,玄妙不已的,她也真是好奇。
如今试过,既消了好奇,又能换一次可能的救驾之功,云珠觉得还是很值当的。
只不过她当真没体味出什么妙来。
——往后还是不要了罢。
且说云珠这厢一通胡思乱想,那边徐太医给赵璟诊完脉,又是一通开药熬药的忙活。
祥安打点好一切之后,赵璟还不见醒,他这才忽地想起了仍在偏殿等着的云珠,赶忙拂尘一扫奔着偏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