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本以为吴浮芸几天就会回来,京城里捎来信说,他祖父身体偶感小恙,要在京城多待些时日。除了吴浮芸的信,绯咏老家托人写的信也一封封捎过来,被管家放在吴浮芸书房。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认错忏悔的信,让吴浮芸快点把她接回来。
榆花的字大有进步,我给她买了一本隶书字帖,让她照着样子写。因为四十九两的事,她难过了好一阵,我又给了她十吊钱让她花,她每天出去上街花几百文买一堆吃的玩的回来,已经好多了。
榆花没把我当过小姐,我也没有将她当丫鬟。我们两个弱女子,一起从铜矿那个鬼地方出来,全凭运气。我逃跑躲树上拿回,也是她救我一回,她本性善良,值得我对她好。
鬼市那边,令绩还没有消息,我只能先耐心等着。
屋外人声传来,我知道是榆花回来了,东西买的挺多的,榆花和她的跟班小野每人两手抓着一堆,吭哧哼哧地进来,将东西放在桌上。两个人坐在桌边,行动整齐地仰头咕咚咕咚喝水。
小野有着灰蓝色的眼睛和褐色的头发,脾气温厚,不过是十二岁的男孩,身手尤其矫健,他是西北胡人抛弃的孩子,由华老将军亲手养大。
吴浮芸在西北军队呆的两年,多受其照拂,华老病死前,将小野委托给了最信任的吴浮芸。
华老将军戎马一生,两个儿子均在西北先后战死,这对他打击极大,身体也每况愈下。在次子离去的第三年早春,华老将军骑马带人在高山草甸巡逻,于不远处花丛中听到一阵微弱的啼哭声,他谨慎地带着部下,几人用剑鞘拨开半人高的缤纷花草,循声前进。在一片被压平的草茎上铺有一块鲜艳的红色羊毛地毯,地毯上摆着两个简单包裹的婴孩。一个身体已经僵硬,另一个睁大眼睛嘶哑地哭。
“是双生子。”旁边的副将说。
此地胡人的传说中,双生子极为不详,为了避免带来厄运,会有狠心的父母将双生子扔到旷野中任其自生自灭,美其名曰献祭山神。
华老将军抱起幸存的孩童,饥饿的孩子止住了哭泣,本能地含住他的手指,用力吮吸起来,那一刻,这个铁血老人心里,有什么失去的东西被弥补了。
他笨拙地想要将孩子抬高一些看看,襁褓散开了,露出了肚子上青白色还未剪断的脐带。
他抖着手将孩子重新包裹好,对副将说:“快回去,给他找羊奶喝。”
因为是在野地里捡到,故此取名小野,也是因为贱名好养活,他希望这孩子长命无疾。
小野比榆花小两岁,平日害羞不怎么说话,自己捣鼓他的小弹弓,附近的孩童畏惧他另类的长相,不怎么与他玩耍。
我问过吴浮芸,小野为什么总带着那只小弹弓。
“那是华老将军给他做的。”他说。
榆花是个自来熟,老是去凑小野那玩,成了小野为数不多的朋友。
在这里,吴浮芸给我的钱,我都会拨给她一些。我被囚于深宅中,银钱对我来说并无大用,就让榆花开心一些,给她请上好的裁缝做衣服鞋子,买一些小女孩喜欢的钗饰。刚开始我并无过多在意,还是年岁大的舒妈妈提醒我:“桔娘子,莫怪我老婆子多嘴,榆花长得白净,穿戴又好,说是别人的小姐也没差的。别的小姐出门为什么跟着那么多人呢,你看榆花万一哪天在外面被人欺负去,或被人拐去,那怎么好。”
我觉得在理,所以昨天开始就让她和小野一起出门,小野虽然年纪小,还比榆花矮半个头,但他那一身武功,平常一些的混混无赖都是打不过他的。
小野把榆花送回来就走了。榆花告诉我,刚才她在路上遇到楼妈妈了。
我嫌弃道:“你搭理她干什么。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不是又找你哭穷借钱啦。”
“那倒没有,就是专门谢谢我给她药钱,她说她的大儿子好多了,然后还很客气给我一袋她老家的咸鸭蛋。”她指了指桌上一个灰色的小麻袋。
“好吧,算她有点良心吧,知道给你点咸鸭蛋。”
“桔子,人也是有好有坏的吧,可能我们把她想得太差劲了。”
“得得,她这种骗小孩钱的做法在我这里永远立不起来。你的金蛋多吃点,毕竟四十多两银子买的。”
“桔子……”
“去,吃完东西把书案上的诗句抄十遍,明天早上抽写。”
吴浮芸那个乌鸦嘴。深秋夜凉,半夜我混混沉沉地被热醒,我应该是感染风寒了,头痛欲裂,喉咙里干痛着。
我出声叫榆花,“榆花,榆花!给我倒杯水。”
榆花就睡在我隔壁,她的床挨着墙,我大声一点叫她,就会听见。
我又大点声,叫了两声,没有动静,可能是睡死了吧。我一只手扶着发热脑袋,艰难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凉水缓了缓。我想,我现在应该烧的挺厉害的,或许我应该去叫个大夫。
我扶着墙,走到门边,刚要开门,我的门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