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我们像货物一样被塞上船。官兵解开了我们手上的绳子,我们双脚戴着铁锈味的沉重脚镣,挤在逼仄的船舱里,已经摇晃了两天,好多没长途坐过船的女人,将呕吐物稀里哗啦吐得到处都是,呕吐物的酸馊味,几十个人的汗酸味交织着,闹得我肚子里同样翻江倒海。
和在牢中不同,在船上,大家的精力已经所剩无几,只是坐或躺在污迹斑斑的地板上节省体力。
啪嗒——舱门被拉开,狱卒捏着鼻子将一筐干硬的豆渣饼放下就想走,我和这群饿了一天的女人们都饿红了眼,你争我抢地,我总算抢到手一小块,怕被其他人抢走,我马上将豆饼塞进了嘴里。豆饼太噎人,我差点背过气去,连忙冲到角落的那桶水旁,用双手捧着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女人们吃了点东西,总算有了力气,船舱里窸窸窣窣有了轻轻交谈声。
“豆饼在我们府里,都是喂猪的啊。”厨娘不忿地说。
“没给吃糠咽菜都不错了,你还挑呢。”葵花婶子道。
“诶你说,在牢里一天都有两顿,现在怎么一天就给这么小个豆饼?葵花婶子,你怎么不说话了,说句话呀。”
“饿——”葵花婶子无奈地说。
我忽然明白了原因,是防着我们吃饱有力气逃跑吧。连着半个月没下雨,船下面的江水还不太汹涌,水性好的跳下去游走,官兵们也拿他没奈何。
第三日早上,我们被官兵们叫醒。
大家下了船。船停靠在山脚下,眼前的山脉连绵不绝,山峰高耸入云郁郁苍苍,那铜矿应该就在山峦深处。我们再次被捆成一长串,在一人吃了一块豆饼后,我们沿着蜿蜒的土路艰难上山,走慢的一个就会遭到官兵的拳打脚踢。
跋涉至下午,我们终于抵达了矿场。矿场的总管处是一排石头搭建的房屋,在一处高地,就在这里矿产总管与县衙官兵交接了文牍,熟练地递了个厚实的红包,随即官兵挂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我从总管处的高地俯瞰下去,这里好几座山头已经被挖平,裸露露出黄土和嶙峋石块,地上、山壁上都是采矿石打出来的横井和竖井,就像大地被揭开的伤疤。灼烫的日头下,干活的男男女女都带着脚镣,他们身上的衣服烂如渔网,穿着发黑的草鞋,瘦弱黢黑的身体不停地劳作,稍有懈怠,旁边拿着鞭子的监工下手就是一鞭子。看得我心里发凉,我没有同情他们,因为我知道那就是明天的我。我不会待太久的,一定要逃走,我暗暗地想着。
总管是个精明的高个子中年男人,看得出他是这里的土皇帝。总管处虽然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的陈设却华贵精致,单墙上挂着的两幅前朝乌衣山人的字画就已经价值不菲。
他在我们身边逡巡了几圈,随即摆摆手,让两个监工带我们去领活。
两个监工皆是壮年汉子,体格魁梧,与下面劳作的穷苦奴隶们隔出了一道鸿沟。
我们被领到被矿上,周围干活路过的奴隶低着头,匆匆从我们身边走过,只是用余光偷瞄我们这些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