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转眼已是秋末。我和令绩卖命地收集干草和小树枝堆起来,夜里我们生着火堆,在自己搭的简易小棚子入睡。我们经常早上醒来,地上结着一层白色的冰霜。有时候我半夜也会冻醒,我就钻到令绩怀里取暖,把我冰冷的脚丫贴在他腿上取暖,他刚开始被我冰冷的脚闹醒,嫌弃地想挪开我的脚,几次反抗失败以后就只好屈服了,成为了我的暖脚工具。
我最近很忧愁,现在都这样了,马上入冬了,入冬以后,我和令绩继续在我们自己搭的小棚子里,只怕不是饿死也会冻死。最近天冷,又要不到几口饭,我们自己做了一个小弹弓,想进山里去看看能不能打点野鸽子野鸡填一下肚子。可惜我的手工不是很好,再加上我们两个都没准头,在山里晃悠了一整天,天都快黑了,我们连个鸽子都没打到。
我想起在猎场上一项箭无虚发的四哥,唉,他又温柔又体贴,要是他在肯定不会让我们挨饿的,可惜他和其它兄弟姐妹一样,成为新王朝祭天的第一滴血了。很奇怪,他们刚死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我甚至觉得我生性凉薄,哥哥姐姐们有几个活着的时候对我挺好的,我对他们给我的好也是心安理得的接受,对待他们只有假模假样的敷衍微笑。
我一直认为,我对他们是没有感情的,我忽然后知后觉地胸口一阵发闷,我现在才知道,我对他们感情虽然不多,但是也有啊。
“八姐,你怎么了?”令绩担忧地看着我。以前,他是云端的皇子,现在,他是期期艾艾的老妈子。
“没什么啦。”我无所谓地说,心虚地往前跑。
“啊啊啊———”
我踩空了,在往下掉。
我踩下去的明明是土地,现在居然是一个巨深的大坑,我的脚踝好痛,开了一个很深的口子,已经开始流血了。
我慌了,不只因为痛,是我现在不能受伤。我现在本来就衣食无着,更别提买药了,伤口恶化了,我只有死路一条。好不容易从姬将军手里逃出来,现在居然阴沟里翻船了吗?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
“八姐!八姐!你别哭啊。”令绩趴在陷阱口,焦急地对我喊着。
我听到令绩安慰我,更觉得委屈了,呜呜大声哭了出来。
我不争气地哭了好一会儿,令绩叽叽喳喳地不停在上面说话安慰我,我缓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完了,这下更完蛋!!
有天光的时候,我还能让令绩下山去找人捞我,现在黑成这样,傻乎乎的令绩还能下山有鬼了。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哭哭哭,下次能不能吧事情解决了再哭,等出了陷阱,想哭多久哭多久。
我不知道,就是这一次的事情,教会了我在往后的生活里,无论遇到再艰难的事,都先想解决办法,再去发泄情绪。
“令绩,你现在能摸黑下山吗?”
“对不起,我找不到路,八姐。”他愧疚地对我说。“你骂我吧,八姐。”
“我有病啊,骂你有用吗?”我被憨憨的令绩逗笑了。“那你在上面陪我一晚吧,明天天亮你去叫人。”
夜晚的林子不是纯粹的死寂,我听到了夜枭的啼鸣,从远处一阵一阵地传来。还有一些悉悉簌簌地细微动静,分不清辨不明,让人更容易遐想。
“令绩。”我有点害怕,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怎么了,八姐。是不是很痛?”他关切地问道。
“我有点害怕。”我缩着脖子,轻声地说。
忽然,上方传来舒缓好听的歌声,是令绩。歌声让我暂时忘记了害怕的情绪。
“我晚上睡觉,害怕的时候,母妃就会给我唱这首歌。”他害羞地说。
“你母妃真好,从来没人唱歌给我听过呢。”我有些羡慕感动,又有些自卑。
我先前与令绩的交集,只有小小的一个点,现在这个点居然在我面前展开,接着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鲜活、热烈,无条件信赖我。我居然有种不真实感。
“好听,小十九,再唱一遍。”我拍着手。
在歌声中,我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交错的犬吠,声音越来越近。
一个穿着兔皮夹袄的中年男人举着火把来了,他身前还有两条探路的机敏猎狗,他走到令绩旁边,低下头看到了我,脸颊上的青色黥字在火光的映照下非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