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齿轮

命运偶尔是极其玄妙的东西，齿轮的转动磨合着相差许多的时圈，扭和着走向了下一个截然不同的轨道。

“哎呀，撞到你了没？”车上下来了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妇女，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大约四十来岁，胸前别着一枚山茶花样式的胸针，在车前灯的反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她看清了车前躺着的是个瘦弱的小女孩，惊慌地小跑着过去扶起了她。

白林任由她扶了自己起来，也不吭声，借着车灯，她看清楚了眼前女人的脸。

眉如远山青黛，眼若黄昏时的水波，仿佛她的眼底流淌着泛着盈盈光泽的水流，何其温柔。

她虽然还不知道何为美丽，但她自看到这个女人的第一眼开始，就很难将自己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她好白啊……仿佛她的肌肤比她身上的旗袍还要白上几分……

白林看痴了。

“夫人，夫人，是撞到了吗？”司机也下了车，紧张地走到女人的身边接过伞来。

女人看这孩子傻愣愣的，抬手想要试试她身上哪里疼，可看着她满是补丁却还是衣衫褴褛的样子，她愣住了，湿漉漉的衣服贴在了身上，此刻的女孩显得更瘦小了，女人的眼里闪过一丝疼惜。

“这周围也没人，是不是哪家走丢的孩子啊？”司机看了看周围，着急地说道。

“这么大的雨，这家的大人也太不上心了。”女人温声责备着，捋了捋女孩的头发。

“小孩儿，你家住哪儿你记得吗？我们送你回去。”司机问道。

是不是只要进了大户人家便不会吃苦了？

白林看着女人，褐色的眼眸里像是浸进了雨水，闪着细碎而微弱的水光光泽，面庞隐匿在夜色中，唯有一双眼睛目光灼灼，眼神里是超乎同龄人的沉静，她突然死死地拉住了女人的衣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噗通”跪了下去，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说道：“夫人，我可以跟你走吗？我愿意当牛做马都可以！”

她想，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可以离有钱人这么近了。

阿婆说，困境之下的勇气便是生而无畏，这一次，她耗尽了所有生而无畏的勇气。

女人愣了一下，眉头微蹙，看着她的眼眸眸色渐暗，看不透她的情绪。

“夫人，这小孩儿来路不明，如今这环境下收些来路不明的人可不是好事啊。”司机赶在女人开口之前劝道。

女孩看出了女人的犹豫，突然也为刚才的莽撞而感到羞愧，她在想什么呢，她这辈子能遇见一次有钱人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了，竟然还想跟着人家，简直是天方夜谭。

白林低下头去，湿漉漉的头发淌着水，顺着流进了她的脖颈里，她怯怯懦懦地收回了手。

“刘师傅，去拿三十块大洋来。”女人看着她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吩咐道。

“姆妈，我愿意收她当牛做马！”此时后座的车窗打开了，略显稚气的男孩声音响起，白林微微诧异地仰头看去，窗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正看着她。

江南的雨季，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霎时停了下来，天上的乌云也开始渐渐散开，洒下了天边云霞的昏黄色的光。

“胡闹！”女人侧过头去斥道。

“姆妈，我没有胡闹，之前我书房的那个丫鬟不是被我气走了吗？她不是想要给我当牛做马，那不是正正好？”男孩不服气地说着，白白软软的小脸蛋上浮上了一丝绯红。

白林眼看这是个机会，一鼓作气，奔向小男孩车门前，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说道：“少爷，我可以做很多事的，我会研墨，会下棋，会……”

“会骑马吗？”男孩冷不丁一句问话。

骑……骑马？白林眼里的光有些黯淡了下来，在她的认知里，只觉得富家少爷一定是书香门第，钟爱琴棋书画，可是骑马这件事她倒是第一次听说。

“会。”白林晦涩地开了口。

“好，上来吧。”男孩打开了车门，让了一个位置，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要说夫人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人，那么眼前这个男孩也是在刷新她审美的认知，这个男孩像是粉雕玉琢一般精致又可爱，皮肤遗传了他母亲的吹弹可破般的白皙，浓眉眉尾像是带着微微上挑的剑锋，鼻梁如玉柱在脸颊上映下了剪影，脸上肉肉的还未长开的年纪，五官已经是初见雏形的优越。

白林看着他，心脏噗通噗通跳的极快，犹疑又胆怯地看向了那个夫人。

“你家里可还有人？”夫人见状也没有阻止，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儿子主动邀请陌生人进入他的世界，或许，要这丫头跟着回去不是一件坏事吧？她端淑地站在原地，目光沉静地问道。

白林点了点头，说道：“我家里有阿爹，阿娘，还有弟弟。”

“那也不算来路不明，上去吧。”夫人应道。

白林还是不敢动，一只手这时递了过来，看起来白白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