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薛老师傅打了一辈子的家具,都说他手里出来的活,有灵性。
时下审美偏好素简至美时,他便设计出用料极简的禅椅,哪怕再多加一个牙子,新增一条枨子,都会毁掉现有的简洁线条视觉,于是他被高门大户奉为大师。
当代向往风雅别致时,他便打造出后背与扶手平齐的扶手椅,后背与扶手失去了承托作用,以达到“不敢傲逸其体,常习恭敬之仪”的目的,此后他被文人雅士尊为巨匠。
迎合了这个时代的审美大半辈子,到老了,却发觉压根挑不出一件坐着舒坦的。
于是他拆了他最得意的作品,在维持方正的基础上,加高了后背,加长了椅腿,把扶手椅改成了现在与时兴相悖的样子,但是扶手能扶,靠背可靠,他叫它玫瑰椅,意为美若瑰玉。
于是他给自己打造了这把大交椅,得闲的就坐在上面,往后一仰,晒晒太阳,喝喝茶,舒坦!
他想让家具承载灵魂的同时,也承载身体。
直到他看到了这叠图纸。
“这几件家具,打算用在何处啊?”薛老先生下巴点点膝上放着的图纸,和颜悦色地问道。
“我家是开酒楼的,生意不太好,这才想着换几套让人坐着舒坦的家具,看能不能多招揽些客人。”看得出往来进出这薛记的客人大多家境殷实,出自薛记的家具也值得奉为精品,但徐羲和并不愿隐瞒用处。
薛老爷子听完非但没有怪罪,反而应和起来,“酒楼好,酒楼好哇,比摆在不见天日的深宅大院强,明日我亲自开始动工,定不耽误了你个小丫头店里用。”
徐羲和此刻更是激动,家具大师薛老师傅居然要亲手为丰乐楼打造家具!
拜托,这可是薛大师!
整个人难以自抑从沉稳有礼变成了活泼雀跃,眸光流转,带着一脸狡黠地期待问向薛老爷子打家具期间自己能不能留在这帮忙。
“我薛老头这可求之不得呢。”薛老爷子见她有这心思,内心认可,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慈祥,引得一旁认真做活的工匠频频回头张望。
定好第二日一早选料动工,徐羲和便跟着徐二爷准备回家。
她在马车上跟徐二爷说薛老爷子明日便要亲自开工了,徐二爷听得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整个汴京城但凡听过薛老师傅的都知晓,这老师傅是个怪脾气,人过中年便没再接过定制的活了,近些年更是只凭自己喜好做事,偶出一两件精巧的小件儿,也会被争相抢夺,炒出高价,即便如此,不论王公贵族、高门大户还是文人雅士,依旧对他的作品趋之若鹜。
现下,就凭这几张图纸,不仅不收钱,竟然还是薛老师傅亲自给打?
徐二爷惊得半天没说出话,努力尝试消化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在发愣。
见状,徐羲和脑海里只想到一个词:范进中举。如果非得再直观一点的话,那就是:中了彩票。
良久,叹了口气,轻唤阿爹回神。
虽也很想就这么一路沉默,但徐二爷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去往两浙路定制瓷器,她还有些事情需要交代。
“阿爹……阿爹!您先听我说”看徐二爷回神,徐羲和又细说下去,“您由汴京城前往两浙路,山高路远一定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徐二爷珍重应下,心里温暖,感慨女儿贴心知道关心人。随即又听到她说:“龙泉在两浙路大南边,但我听闻,再往北些的有个地方盛产紫砂土,这紫砂土可以烧制陶器,用这土烧制成的壶特别适合泡茶,如果瓷器定制顺利,路程来得方便,阿爹您不妨定一批回来,可以给酒楼擅品茗的客人用。”
徐二爷内心又是一阵震惊,转头看向女儿,只见她亮晶晶的眸子在昏暗的马车里闪闪发光,明明嘴边有无数的问题,但一时竟不知该问些什么,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
“阿爹,如果方便,可否额外帮我带只好一些的紫砂茶壶,但我对这壶也并没有过多的了解,您看着选就好。”
当下时兴瓷器,光有名的窑便有五六种,各有特点,直到今天在薛记,看到薛老爷子常拿在手上把玩不离身的那只棕红色酱釉定窑小茶壶,看到这别具一格的深棕红,脑袋一个灵光,想起了另一件时代的瑰宝——紫砂壶。
紫砂壶泡出来的茶色香味皆蕴,能够最大限度保留茶原本的味道,且壶身可以吸收茶汁,用一阵子之后,哪怕再加白开水进去,都能品出隐隐茶意,很适合热衷于品茗的茶客。
深夜,徐二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是怎么都没有一丝睡意。
宋云儿料想这定是又有了烦心事,转过身,面向徐二爷的方向,轻轻询问。
”云儿,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是我不知该如何说,也不知从哪儿说起……”徐三爷也翻过身,在一片漆黑中面向宋氏,向他道来。
“方才回来的路上,三娘告予我,在两浙路有个盛产紫砂土的地方,还说这土可以烧制一种陶器,很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