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
子时已过,苏蓁却睁着眼在被褥间翻来滚去,睡意全无,起来灌了一杯茶,随意裹了件外套便出了房门。
纵身一跃,轻车熟路地上了房顶,寒风呼啸而过,她的脸被吹的发白,发丝凌乱飞舞,望着漆黑的夜空,忽而一声长叹。
她对着不远处那棵树道:“出来吧。”
树上的黑影动了动,纵身落到她面前,轻盈的身姿落到瓦片上竟是一点声响也没有。
苏蓁似笑非笑地看他:“回去告诉孙先生,我就算要跑也会知会一声的,你也不必夜夜盯着我。”
聂星云目光闪躲,低声道:“不是风叔让我来的……”
“什么?”风声过耳,她没听真切。
他抿着唇,坐到她身边:“你方才为何叹气?”
想起今晚与慕容景行的谈话,苏蓁便觉着头又疼了:“万岁爷念我是个忠烈之后,想给我抬抬身份。”
“所以你高兴的睡不着了吗?”
也不知是否错觉,这小子的口气似乎有些揶揄,苏蓁挑眉:“是啊,高兴的还不止这个,他老人家还想将我赐婚给你子衡哥哥做王妃呢!得万岁爷如此厚爱,我苏六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沉默片刻:“子衡哥哥应该很开心。”
苏蓁被堵得哑口无言,想到那个男人说起此事的神情,小心翼翼中极力隐藏着脆弱,饱含深情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期待,那般情深,如何辜负得起!她并非不愿,只是事情来得太过仓促,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聂星云突然道:“可你为何不开心呢?”
她轻哼一声:“你哪只眼睛见我不开心了?”
他认真应道:“两只眼睛。”
苏蓁:“……”
“难道你不喜欢子衡哥哥吗?”他追问不休。
“你知道何为喜欢吗?”她不答反问。
少年蓦地红了脸,动了动唇却是没了声响,苏蓁拍了下他的肩,起身道:“回去休息吧,我保证不跑。”说完便从屋顶跃下。
自打回京进入誉王府,转眼半月过去,苏蓁不曾出过誉王府,一来她于大楚朝廷而言已经是个死人,实在没有必要招摇,二来这京中故人颇多,有些人能不见便不见为好,免得徒增烦恼,三来这城中处处是年少时的回忆,怕触景伤情,那时她还是个有父兄疼爱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片子……
“小六……”
苏蓁正在摆弄园子里的兰花,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她怔了怔便摇头失笑,俯身继续清除土里的杂草。片刻后,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直到在她跟前站定。苏蓁停下手上的活计,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灼热的眼睛。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目,她不适地眨了眨眼,面前之人相貌英俊,气度不凡,褪去了青涩,已然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慕容景升只在这四目相对的一瞬便红了眼眶,喉头滚动,眼下纵有千言万语,却悉数堵在胸口不得倾吐,憋得气闷不已。经年未见,眼前的女子容颜未变,只是眉宇间隐含淡淡愁思,不似当年明快不羁。
她粲然一笑,终于开口:“小九……”
慕容景升浓眉微皱,酸楚之感充斥整个胸腹之间,来回肆虐,再也压抑不住心中那激荡的情绪,他指尖微动,又快又狠将她拽进怀中。苏蓁鼻间酸涩,想抬手回抱一下,又碍于手上沾满了泥土,不好弄脏他这身华服,只好干站着等他平复心情。
他在她耳边低问:“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她咧嘴:“还不错,你呢?”
未听他回答,她倒也不介意,打趣道:“前些日子便听说你要选妃了,如今可有了中意之人?当年我还以为你看上了周少桀,着实担心你吃亏,绞尽脑汁想法子让你移情别恋呢。”
他低笑出声,终是肯松开手臂,却仍是仔细瞧她,眼神有落寞:“既然回来了,为何不来看看我这个老朋友?”
苏蓁笑道:“我正想过两天去找你来着,你不就来了嘛。”
看出她的口不对心,慕容景升也不揭穿:“算你还有良心。”接着便自然转了话题:“此处还住得惯吗?”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示意他去不远处的凉亭说话,后者会意,边走边听她道:“这里有吃有喝,高床软枕的自是住得惯的。”
“你与四哥……”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不由握拳,尽量语气平静:“你已决定跟着他了吗?”
见她点了头,慕容景升极力掩饰,狠掐着手心才让自己不至失态:“那个人在你心中可还有份量?”
苏蓁微微气滞,随即淡声道:“那人与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他心情起伏不定,既喜又悲:“四哥该很欢喜!我以往不知他竟对你存了那般心思……”若是知道,便不会上赶着在这个四哥面前提起“苏六”此人,原想着以四哥矜持淡然的性子,所心悦的必定是温婉贤淑才华横溢的女子,却不想他选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