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叠金
容昇踏进时绥院时候,瞧见的就是自己小妹容应晴坐在铺着厚实胡毯的桃花树下,正在安宁非常地抄着书,她乌发浅淡淡地挽了低髻,戴着顶小巧的绒花花冠,冠上点缀几粒圆润清透的南珠,清雅脱俗,一袭藕荷色锦衫衬得容应晴眉眼愈发温婉,下昼明灿暖和的熔金样日光洒下来,光彩照人,宛若古画文秀清润仕女。
她面前不长的花梨木案几上次第摆放着上好笔墨纸砚,累着四五本佛教典籍,置着尊清透无瑕的白玉瓶,瓶里插着大捧绽得正灿灿鲜妍的桃花,精致的掐丝珐琅镶螺钿松梅纹竹节香炉里袅袅溢出檀香。
容昇坐到容应晴对面软垫上,接过寒水递过来的茶盏,略饮了口就置在一旁,起身去瞧容应晴,他的小妹样样都要最好,自然也写得一手好字,容应晴习得是行楷,这笔字是京中女大家知予居士曾手把手教的,飘错彩镂金的精致华贵中亦含出发芙蓉之自然可爱,行云流水写意风流,心尖那些万万千千执念丝毫不漏,他笑道:“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皎皎心静,可惜世事庸扰,外头旁人可是不大安稳。”
容昇嘴角微抿,声调轻快地说道:“皎皎可知今日朝堂上不平静得很,争执不下竟闹得好几位当着圣人面就直接大打出手,惹得圣人发了好大脾气,命侍卫尽数拖出来打了板子。”
容应晴抬眸见容昇看好戏的神色全然未矫饰,温温笑道:“我从来不是什么消息灵通的,只好仰赖二哥哥同我好生说说了。”
容昇随手从那摞叫象牙鸳鸯镇纸压得严实的宣纸中抽出几张,在那方端溪紫台竹叶砚上略沾了点徽州松烟墨,笔走龙蛇一蹴而就,雪白宣纸上只有两个大大黑字,齐与梁,齐王裴敛和梁王裴佑,容应晴望着,眸色微深,那样双清蔚琥珀瞳透出点阴翳来。
容昇不多卖关子,那支紫檀木狼毫笔落在宣纸上,悠悠笑道:“皎皎可还记得三年前,云南鹤庆府水患决堤,当时的云南道监察御史吴畹弹劾鹤庆府知府王愈受赃枉法,盗取官田,贪墨朝廷发下的治灾银两以致使府内水患不断,由此圣人命刚入朝学着理事的齐王殿下前去巡抚稽查,还派了圣人四皇兄邕王与现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苏巍一同前去。”
容昇所讲的,容应晴也有些印象,这是裴敛被指派的头一件差事,办得极妥当出彩,凭此在朝堂上放彩得圣人倚重,不过既然提到此事,看来倒是颇有乾坤。
容昇接着说道:“当时是说经查吴畹弹劾属实,讲鹤庆府知府王愈押送回京三司受审,依着齐王殿下一行人所提供供证,判了王愈流放三千里,按理来说事态早已应平息,可谁想今日早朝御史姚正诚弹劾御史吴畹收受贿赂借鹤庆府水患诬告构陷王愈,并弹劾邕王调查途中与云南土司勾连,收受贿赂,虽说没指名道姓地提到齐王与苏巍,满朝谁不知邕王素来旗帜鲜明推举齐王,当年岂能是邕王一人之力就可瞒天过海,蒙蔽天听的。”
容昇继续嘲弄笑道:“而其中另一紧要人物苏巍亦人人皆知是齐王派系中的肱骨亲信,这下子齐王一党岂能够听之任之,赶忙就有人跳出来反驳,可姚正诚也不是势单力薄之辈,其中支持的便有…”他抬笔写下“郭伯翾”三字,“信城侯都掺和进来,齐王那边自也不能只任由些官卑职小的出面,苏巍再想置身事外,也无奈出列说什么清者自清,这一动下头更是沸沸扬扬争锋不断,陈年往事牵扯不清,闹着闹着就厮打起来。”
容应晴看着郭伯翾的名字,细眉轻颦,信城侯郭伯翾的世子郭望鹤是梁王伴读,自幼关系亲近,是京中人人都知晓的梁王心腹,又扫到旁边“苏巍”二字上,她唇角扬笑,笑意殷殷地轻缓说道:“看来梁王那边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她提笔写下刑部二字,“刑部尚书申天官听闻是愈加嶙峋残喘,有时日无多之嫌呀。”
梁王是圣人与林淑妃所出的六皇子裴敛,林淑妃出身兰陵林氏,林家族祠里头在史书之上留名的著书立说大儒、写诗作赋雅士的牌位足足累了一面墙,赫赫有名出了不少进士举人的含章书院就是他们林家的,林淑妃亲父林长云号遥岑居士,立儒家新学,在清流当中颇有名望,只有几分尴尬的是他曾是先帝帝师,先帝龙驭宾天后,林长云便也辞官隐居。
刑部尚书申渊的孙女申玉光是未过门的梁王妃,若在当初指婚时候的三年前,那着实称得上是桩天造地设的好婚事,应是极为得裴佑心意,毕竟申渊贵为大司寇,入阁为相,朝堂上根深蒂固,但因裴恒过逝,圣人命国丧守孝一年,上下不得有婚娶喜事,生生耽搁了二人成婚,世事无常,拖得久了自然生变,申玉光之父申序因办事不理被贬谪为县令都算小事,偏偏申渊年将古稀,身子康泰一日不如一日,再往下去,恐怕申渊不往上递乞骸骨的告老折子,圣人也要为了不影响朝堂事宜,而给申渊加官赐下虚衔好叫他功成移病致仕。
若是申渊退了刑部尚书的位子,那申家权势可以说是消减大半,对裴佑可惜的是,这桩婚事乃圣人金口玉言下旨所赐,是退不得的,而如今最有机缘接任刑部尚书一职的偏偏还是苏巍这个齐王麾下的,所以才会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