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酥
心病!心病由何而起,岂是我等区区宫婢可以公然议论的!你是想让人灭你的口不成!”
江流春立时愣住。她方才头脑一热,只考虑到行踪不可为人所知,却丝毫不曾想到犯忌讳这一重,难怪裴少膺要生她的气。
她垂头道:“是我少虑了。”
竹苓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儿:“我的好妹子,你满心里只惦记着外人,好歹也心疼心疼你心上人啊!裴太医虽未跟我明说,但我也知道他送你来此暂避,定然担了天大的风险。你一时意气贸然出头,置他于何地?你若不心疼他,在这后宫里,惦记他的宫女可多着呢。”
江流春心知竹苓误会了,还未及解释,竹苓又道:“你别怪姐姐我只替裴太医说话。他平素待人温和,极少这般言尖语利。方才他一时情急,难免口无遮拦,小雪你且担待他这一回。下次见了他,姐姐替你说他几句。说起来,他近些日子也实在是忙得很。贵太妃病了多日,白日里须他与宋太医令轮番照看,夜里回来还要苦读医书钻研什么眼疾。”
江流春一愣:“眼疾?”
竹苓点点头:“他说有重要之人得了眼疾,耽误不得。我瞧他看医书看得眼睛都红了……”
话音未落,便有敲门声响起。是裴少膺的声音:“江姑娘,你的栗子酥忘了拿。”
竹苓笑得意味深长,赶着去开了门,故作好奇地往裴少膺手中看了一眼,玩笑道:“我素日里只见你给人送苦药汤子,今日反倒送起甜酥点心来。”
裴少膺微窘,淡淡道:“竹苓姑娘惯会说笑。”
竹苓洒然笑道:“我可没功夫跟你说笑,正要去司膳司找相熟的姐妹说笑一会子,还能讨碗鸡汤嫩笋银丝面吃。你们二人且到屋里说话去,别在风口干站着。”
竹苓走后,二人立在门口面面相觑。一阵夜风拂面,江流春不禁微微缩了缩脖子。裴少膺道:“你若不想见我,不如你立在门内,我在门外说话。”
江流春还未及出言,裴少膺已然从外将门闭上。隔着门,裴少膺的声音越发轻柔:“方才是我出言不逊,唐突了姑娘,请姑娘恕罪。”
江流春倚门无奈道:“你说的也是大实话。是我莽撞在先。你为我这般费心安排,我却又险些给你惹了麻烦。”
裴少膺见她对自己一如既往地客气,心中有些酸涩:“我说过,我从不怕你给我惹麻烦。我只怕麻烦来时护不得你。我……我本就欠你的。”
江流春心中一震,一时想到裴少膺书案上的那些医书药方和竹苓方才的话,心中一软,缓缓开了门。
月光从开启的门缝中徐徐流泻入房中,门外背身而立的裴少膺形容萧索,衣袍微微凌乱,瞧着便来得匆忙,来得狼狈。
他闻声回头,眼中划过一丝欣喜:“你……”
江流春叹息道:“夜里风凉,你进来说话吧。”
她一转身,又觉得眼前一黑。她一个激灵抓住了身旁的门扇,这才未摔倒。眼疾竟然又犯了。她定了定神,对裴少膺道:“我又看不见了。劳烦你扶我一下,我去那边坐坐就好。”
裴少膺沉默不语,扶着江流春的手臂,引她去一旁的贵妃榻上坐了。江流春故作轻松地道:“你不必替我发愁,我早已习惯了。以往每次都得摔个狗啃泥,这次反而稳稳地站住了。”
其实江流春心里怎会不慌。以往发病时不过是双目失明,并无其他不适,而这次,她却觉得心口憋闷得紧,只怕是病情又重了些。她本是看淡了生死的人,却不忍心让旁人为自己揪心。
裴少膺抬手搭在她脉上,室内静得只剩呼吸声。江流春试探着问道:“裴少膺……我……还好么?”
裴少膺声音中竟含了一丝软弱的央求:“江流春……你随我回江城可好?我在江城郊外山中有一处院落,最宜养病。山顶可种寒山菊,等花开了,你的眼睛便有救了……求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可以抛却京城的一切荣辱恩怨……”
江流春从未听过裴少膺这般声气,一时也有点慌了手脚,忙安慰道:“你不必担心……”
裴少膺声音中有些绝望:“我怎能不担心!我恨不得把我自己的眼睛换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