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豆沙包
太后得知淑妃产女,本就不快,再得知她产后伤身,更为光火,从此便厌弃了淑妃,但凡遇着不顺心之事,必要叫淑妃母女去慈安殿“受教聆训”。淑妃本无盛宠,性子又温软,只得忍气吞声任太后挫磨。所幸皇帝喜欢淑妃的温柔性子,得知此事后,时不时来她殿里吃茶说话,淑妃的日子这才好过些。
德音公主日渐长大,食量比同龄女孩子大些,体格略显健壮。某次宫宴上,德音公主比皇后所生的德馨公主多吃了一碗御田粳米饭和几块点心。有年轻妃嫔随口调侃了一句“德音公主胃口这般好,气力必比德馨公主大上许多”,太后便多了心,竟以为那妃嫔讽刺德音公主外家是干力气活的田舍汉,自觉伤了颜面,格外恼怒,先以那妃嫔不敬太后为名掌嘴二十,禁足一月,散席后又把德音公主叫去了慈安殿。
德音公主进慈安殿前还好好的,两个时辰之后便躺在慈安殿内腹痛得满地打滚。太医令宋信之和裴少膺都赶了去,发现公主腹痛竟然是因为饮食过量。众人自然纳罕,却无人敢多问,赶着熬了催吐的汤药给公主服下,这才缓过来。
当日给披香殿送药的司药宫女正是竹苓。她进内室时,偶然听见淑妃与宫女说话,这才意外得知缘故,惊得她差点失手摔了药碗。
那晚太后在德音公主面前摆了一桌子点心饭食,令她“既然贪吃便尽管吃,吃不尽绝不可回披香殿”。太后对德音公主向来严厉,德音公主怎敢反驳,只得委屈依言照做,含着眼泪吃起来。她吃不动时曾求告太后,太后却闭目假寐置之不理。最后吃得肚子鼓胀,疼得直不起身,太后才知不好,叫了太医来。
从此,德音公主便性情大变,原先不过是食量大些,现在则是心里一不痛快便要暴饮暴食。她既抑制不住对食物的贪求,又怕外貌丑胖令人嘲笑,便常跟太医院要催吐的药汤,如此已有小半年了。
江流春听得瞠目结舌:“怎会有这样的祖母……德音公主是她亲孙女啊!”
竹苓眼中划过一丝厌恶:“太后当年为了把淑妃推上皇后的位置,费了好些功夫。最终一番心计付诸东流,自然要怪在淑妃头上,怪她生不出儿子,拢不住圣心。太后为了保住顾氏一门这来之不易的富贵,这些年在后宫不知用了多少雷霆手段。听说当年司膳司有位与陛下有情的女官,也是被太后……”
竹苓意识到失言,立时闭了口。江流春听了这话,心中立时警觉起来。司膳司?女官?与当今皇帝有情?莫不是梅含英!她还想再打听,竹苓却摇摇头,死活不肯再多说一句。江流春不好强人所难,只得将这话搁置不提。
过了两三日,披香殿又来人要瓜蒂散,竹苓便把活又派给了江流春。江流春进了披香殿,竟发现外殿空无一人,唯有内殿传来凄凄哭声。
江流春听着那声音仿佛少女声气,心知是德音公主,便定了定神往内殿走去。重重帘幕中,德音公主抱膝坐于榻上,身边摆满了点心盘子,衣服上掉的都是点心渣儿,嘴边还粘着芝麻粒儿。
德音公主瞧见江流春,含着泪喊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我胖我丑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江流春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轻柔地擦着德音公主脸上的泪痕:“我觉得你很好看,你的肌肤细白如玉,一双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德音公主一把推开江流春,赌气哭道:“你又何必骗我!若非我又胖又丑又贪吃,陆家三公子怎会恳求父皇解除婚约?他宁可娶个民间的烧饭丫头,也不愿娶我!”
江流春一愣,脸立时白了。她怎会想到,德音今日如此,竟是因为自己。原来陆长离真的去求了皇帝。
德音将头埋在双膝间,声音沙哑而沉重:“管他什么四长离五长离陆长离,我都不喜欢。他娶我定然也是不情不愿,我并不怪他。可是我母妃何辜?陆长离要退婚,太后又觉得是我丢尽了皇家与顾氏的颜面,把错都归结到我母妃教女不善上,罚我母妃跪在慈安殿送子观音前,忏悔她为什么生的不是个皇子,而是一无是处的我!”
她说到心痛处,一把抓住江流春的胳膊,绝望又无助:“是他要娶他的心上人才退婚的,怎么就成了我和母妃的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