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英
江流春瞧着银萍失魂落魄的背影,默默摇头,面向里侧躺回榻上。今日所知之事太过复杂,她自己也需要时间消化。
这段往事里有太多疑点,连自己这个听故事的都能敏锐察觉,为何当日无人彻查,只让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江流春脑海中一团乱麻。她总觉得背后有一双黑手,在高处俯视并操控着整盘棋局。死于非命的纯嫔母子,蒙冤离宫的梅含英,只怕皆在其算计之中。这人是谁?到底有何目的?
她不觉拥被昏沉睡去。半梦半醒间,她忽然听见桌凳翻倒的动静。她一个激灵翻身起来,竟看见银萍用一条汗巾子把自己悬在梁上。
江流春来不及多想,从包袱里翻出一把剪刀,手脚并用爬上一旁的方桌,将汗巾子剪断。所幸那汗巾子质地颇差,一戳就破,这才让银萍从生死关头捡回一条命来。
银萍跌落在地,也不呼痛,任江流春将她扶起,双目失焦,呆滞如同木偶。江流春忍不住劝道:“你何苦呢?”
银萍喃喃道:“她对我有恩,我却连害死她的凶手都错认……我有何面目去见她……是我没用……”
江流春见她死钻牛角尖,只得换个角度相劝:“你都没脸见她了,还死什么?与其到了阴间与她无话可说、大眼瞪小眼,倒不如把真相找出来。”
江流春如此一说,倒真不是劝银萍去当破案小能手。银萍这十几年都靠着找梅含英报仇这一念头支撑着活下去,忽然没了盼望,自然失了生的意志。与其徒劳劝她海阔天空,倒不如给她找个新的盼头。
银萍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已然十几年过去,还找得到么?”
江流春道:“找不找得到,我也说不好。但是只要活着,便万事皆有希望。若纯嫔今日尚在,她必不希望你为她寻短见。”
银萍阖了眼,泪水簌簌而落。江流春轻拍着银萍的背脊,任她枯瘦的身体靠在自己肩头。这银萍虽鲁直,到底是个痴心人。
天逐渐亮了起来。浣衣局外的甬道响起水车行过的声音。银萍猛地睁开了眼:“天亮了。”
江流春一脸疑惑地盯着她。银萍反而如没事人一般站起身,主动帮江流春收拾起包袱来,又回头叮嘱道:“天亮了,过不多时,应有人前来带你离开此处。你须谨记,切不可轻易向人提起你母亲梅含英。”
江流春见她心绪平复,这才放下心来。她既不好意思劳动银萍,又怕银萍瞧见包袱里藏着的手机,忙赶上去接下她手里的活计,笑道:“姑姑心思果然缜密,早已猜透一切。”
银萍一笑,正要说话,院外忽然有人叫门。江流春随口道:“想必是那个淑妃宫里的太监,要传我去淑妃宫中给德音公主做点心。对了姑姑,你可听说过德音公主平素爱吃什么?”
银萍听了此话,面露讶色:“淑妃宫里?他明明是太后跟前服侍的人。”
江流春的额角沁出冷汗来。如果银萍所言不虚,张贵为何要遮遮掩掩,假借淑妃名头行事?是他自己见不得人,还是他真正的主子见不得人?
江流春一把拉住银萍,急切问道:“淑妃与太后婆媳关系如何?”
银萍在宫中多年,自然听出这事不对来,摇头道:“淑妃为太后亲侄女,是你娘出宫后由太后做主许给陛下的。只可惜太后与淑妃虽为血亲,却不甚亲密。据说太后嫌淑妃生不出皇子,膝下独女也不受陛下看重,每次请安总要教训几句。”
这二人关系如此尴尬,太后自然不会操心淑妃女儿的饮食起居。张贵假借淑妃传召诓她进宫,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门外张贵的声音越发不耐烦起来:“银萍!还不开门,难道睡死了不成!”
银萍无奈,只得出去应门周旋,独留江流春在屋内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她一抬头,刚好瞧见屋里有一面镜子。她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冲到镜子前,轻声急唤:“芜音!芜音!”
镜面竟如往常般有了变化。只可惜,显现出来的却是返魂舟主人木正带着面具的脸,冷冰冰的十分慑人。
木正语气疏离,又有些隐隐的不耐烦:“芜音病弱,你不该扰她。”
江流春急得火烧眉毛,顾不得跟他用好话周旋,开门见山地道:“我有危难,大仙救命!”
木正漠然道:“吾只掌生死簿,不问人间事。”
江流春气结:“我跟芜音是一条藤上的蚂蚱!”
木正惜字如金,寥寥四字便将江流春稳住:“你死不了。”
话音刚落,木正便消失于镜中。江流春听了这四个字,放下心来。木正掌管生死簿,他既说自己死不了,今日必有惊无险。如今情势紧迫,来不及另做打算,不如先静观其变。
门外张贵的声音越发不耐烦起来:“银萍!还不开门,难道睡死了不成!”
银萍无奈,只得走出去开门。张贵一进门便训斥道:“日上三竿还不起身,仔细本公公叫人打断你的懒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