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目
曼陀郡主看着窗边的木蓁,不由失神。曾几何时,她竟变成了这般冷酷绝情的模样。
那方被剑兰遗落在刑部大牢的绣帕缓缓从曼陀郡主指尖滑落,飘覆在木蓁绣鞋尖上。绣帕上染了悠悠淡香,名唤“如幻露”,意志薄弱之人嗅之易生幻觉,为人摆布。
木蓁垂目打量那帕子,缓缓道:“这帕子上浸染的如幻露,是你我一同调制而成,世间怎会有第三人有。”
曼陀郡主强压怒气:“她是你的手下?”
木蓁本欲点头,却因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坦然道:“剑兰所为,皆是属下的授意。主人若恨她,取她性命便是。”
曼陀郡主目光如刃,声音微颤:“你可有苦衷?”
木蓁唇角带了一抹微微的笑:“属下所为皆所愿,并无苦衷。怀恩郡主是主人成大事的绊脚石,不可不除。”
曼陀郡主恨极,对着木蓁面上便是一巴掌:“混账!灼灼她与世无争,出走多年,何曾妨碍过谁?你以蛇芯草和凤羽蛛欲取她性命时,可曾念起她当年也曾喊你‘阿蓁妹妹’?”
曼陀郡主这一巴掌手劲不小,木蓁面上顷刻红肿起来,指痕清晰可见,嘴角渗出细细的血丝,钗横鬓乱,瞧着甚是狼狈。
木蓁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我怎能忘记!连‘木蓁’这个汉名,都是怀恩郡主给我取的。她每次来给你送小食伤药,总不忘给我也备一份。可是这又如何?我经逢家变,苟活于世,是为报家仇,而非图姐妹温情!”
木蓁提起家仇,一时悲恨至极,竟强行冲开了穴道,向前踉跄几步,喷出一口血来,溅于曼陀郡主前襟。
木蓁用衣袖草草擦拭唇边血迹,直起身子,忍不住声泪俱下:“那年我父兄随平王攻打云州,可恨陆青云老贼奸猾,设下重重圈套。攻城时,我阿爹被云州军的连机弩箭射成了箭垛子。我阿兄登云梯时被乱石滚油砸下城楼,尸身血肉狼藉,连脸都认不得。可怜我阿娘怀着八个月的身子,因瞧见了我父兄残损的尸骸,一时惊了胎气血崩而死,一尸两命。一夕之间,我家破人亡。你说,我该不该恨陆家,恨宁国?该不该让他们血债血偿?”
木蓁面上浮起一丝凄凉的苦笑:“当我听见老主子吩咐暗卫司对陆纯钧兄弟下手时,你不知我有多畅快。可我却时刻记着你和灼灼对我的好处,不敢越俎代庖,抢你风头。曼陀郡主是何等样人?但凡成了她暗杀的靶子,就算天王老子也不能多活半刻。只要能杀了陆青云的儿子,我也算出了口恶气。功劳算在谁头上,我全然不在意。”
木蓁眼神猛然凌厉起来,抬手缓缓指向曼陀郡主,咬牙道:“可是你呢?我的好主人,我的好姐姐,我惊才绝艳的曼陀郡主,竟然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妹妹,放过了陆长离。”
曼陀郡主颤声道:“我放他走,不仅是为了灼灼!你可曾想过,陆长离若死在北夏,宁国皇帝岂能善罢甘休?到时两国必然重燃战火,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你我至亲同因战乱而死,更应明白……”
木蓁双眼通红,嘶声道:“我忍气吞声十余年,在暗卫司受的罪数之不尽,难道就是为了同你一起图天下太平的么?我就是要看我北夏儿郎的铁骑踏碎宁国山河,血债血偿!”
她说到激动处,一把扣住曼陀郡主的肩膀:“生灵涂炭又如何?尸横遍野又如何?我只要报我杀父之仇,旁人死活与我何干?我想着旁人,旁人可有想过我?我家破人亡,凭什么他们就能团圆安乐?”
曼陀郡主从未见过木蓁如此情状,一时愕然,又有些心疼,放缓了口气:“阿蓁……”
这一声“阿蓁”,将木蓁从癫狂中唤醒。她看向曼陀郡主,眼神中带了三份嘲讽,七分无奈:“夭夭,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大道理。我只问你,倘若今日你得知灼灼死在陆长离手上,你可还会顾及什么生灵涂炭?关心则乱,你我本是一样的人。”
曼陀郡主闭上了眼,无言以对。木蓁所言没有错,她做不到。灼灼是她活在这世上唯一的意义。若她那日在刑部大牢门口见到的是华灼灼的尸身,在场凡有牵涉之人,她只怕疯魔之下一个活口都不会留。木蓁的确知她甚深,圈套环环相扣,招招打在她软肋上。
木蓁直视着曼陀郡主的眼睛,徐徐道:“夭夭,你天资出众,聪慧绝顶,世间所有的好处皆被你占了,唯独缺了一样。”
曼陀郡主看向她:“什么?”
木蓁面上浮起几分悲悯神色:“自知之明。夭夭,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怀德郡主?暗卫统领?太后亲信?暗夜曼陀花?还是北夏第一美人?你错了,你与我一样,都只是独孤太后手里的一把杀人的刀。既做了刀,便要听话。”
曼陀郡主心一沉:“独孤太后她……”
木蓁摇摇头,看向曼陀郡主时满眼坦诚,动情道:“取灼灼性命是我的主意。你为了保住灼灼,将陆长离放虎归山,老主子已难容你。若此次我能诱使你在盛怒之下谋刺陆长离,犹可助你将功补过。况且没了灼灼,你便能安心为老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