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茧
恍惚间,竟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情丝作茧最坚牢,如今他已破茧重生,不知这少年何时才能自寻生路。
酒阑人散,天色已晚。朱赤虎给众人在客栈安排了住处歇下。第二日晨起用过早饭,裴少膺、林德重便同路返回京城去。江流春本以为佟步光会主动要求留在此处,没想到他竟说要回去找周夫子继续课业,不愿再混日子。
江流春虽一向如老母亲般操心佟步光的学业,此刻听见他如此爽快地要回去读书,心中难免有些讶异。她旁敲侧击问了半晌,这小子只满口摆“人不学,不知义”的大道理,旁的话什么都不多讲。
江流春无法,只得让他跟着林德重回去,又私下叮嘱林德重好生照看这少年,再备一份重礼送去周夫子家。
江流春与桂子立在客栈门口,目送林德重与佟步光的马车离去。江流春越想越觉得佟步光不大对劲,便问桂子道:“我怎么觉得,这小子这两日怪怪的?”
桂子也是个不解风情的:“定是这几日为了救姑娘操心太过。”
朱赤虎在她二人身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江姑娘,你拿人家当弟弟,人家可从来没拿你当姐姐。”
江流春扶额苦笑。不知她何时才能安心当十四岁的小妹妹,而不用整日里操着二十六岁大姐姐的闲心。
数日前,大宁国京城。
午夜时分,刑部大牢深静无声。几个狱卒靠着斑驳的墙壁昏昏欲睡。
听见脚步声,年长的牢头先醒过神来,定睛一看来人,忙换了恭敬的笑脸:“给小侯爷请安。”
陆纯钧眼疾难愈已然是公开的秘密。永恩侯府世子易主是早晚的事,京中众人早对着陆长离称起了“小侯爷”。
陆长离虽不喜这称呼,却也堵不住他人之口,只微微颔首:“她在狱中可好?”
牢头连连点头:“小侯爷放心,小人选的是最干净的牢房,吃食被褥也拣好的送去,每日必有一道荤菜,女人家梳洗的水每日也送干净的去。”
牢头一壁说,一壁偷眼觑着陆长离的神色。小侯爷对这女犯如此上心,莫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牵扯?
陆长离道:“她可有要求?”
牢头想了想道:“那女犯十分省事,关押了这些日子,只跟小人要过一次纸笔。”
陆长离颔首,看了一眼陆衡。陆衡从袖中摸出一只钱袋,递到那牢头手中:“好生照应着。”
牢头暗自掂了掂重量,脸上的笑纹越发深了几分:“小侯爷放心!”
牢头引着陆长离主仆,径直走到大牢尽头一间砖砌的牢房门口,开了门上的锁,便恭敬地退到远处守着。陆衡则在牢房门口望风。
陆长离打量这牢房,陈设虽简陋,却已然比一般牢房好太多。卧榻桌椅皆齐备,桌上还摆了一套白瓷茶具。卧榻上半旧的被褥铺得整齐,旧枕上盖了一幅罗帕,绣着倦鸟归林的精致花样。门边地上放了一只梳洗用的铜盆,里面的水十分清澈。看来牢头所言不虚。
牢内女子正端坐于桌边,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神情专注。虽身处囹圄,那女子的发髻仍梳得一丝不苟,一张素面失了脂粉缀染,却不掩国色。
那女子抬起头来,瞧见了陆长离,便起身见礼,不卑不亢:“灼灼见过公子。”
陆长离忙拱手回礼。华灼灼请陆长离在桌旁坐了,从茶壶里倒了盏半温不热的水奉与陆长离:“以水代茶,还请见谅。”
陆长离眼中有了一丝赞赏的笑意:“怀恩郡主当真稳静豁达,令人钦佩。”
华灼灼报以一笑,坐回原处,道:“还请公子稍候,待我将这秋露白的酒方写完。”
陆长离静静等华灼灼写毕搁笔,才郑重道:“这些日子,委屈郡主了。”
华灼灼笑意深长:“牢头大哥对我照拂有加,倒算不得很委屈。果然不出我所料,陆三公子从一开始便知我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