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柿子
流春只当看不见梁姨娘在旁挤眉弄眼,含笑颔首:“黄家伯母若有弓箭,我便射与你瞧。”
黄登极听此便来了兴致,忙对身后小厮手舞足蹈地吆喝道:“快,去车里把本少爷的弓箭拿出来!”
黄家太太有些尴尬:“登儿,不得无礼!”
江同的脸色极难看:“春儿,不得胡闹!”
黄家老爷反而呵呵一笑:“这俩孩子当真是佳偶天成,天赐良缘,缘分天定。”
江流春暗自翻了个白眼。看来这老爷子眼神也不怎么好使,脑回路也奇怪得紧。
弓箭拿来了,江流春拿着试了试,还算趁手,虽比不得容雁声的弓好,倒也凑合能用。
她张弓搭箭,环视众人,箭尖往在场众人面上挨个指了一圈。众人面上神色各异,倒也有趣。
江同是满脸尴尬:“你这没规矩的丫头,还不把箭放下!”
黄家老爷一脸玩味,并不多话。黄家太太面上却不大好看,毕竟她是冲着江家大姑娘贤惠温柔才来提亲的,这舞刀弄枪的,哪里像个读书人家的女孩子。
黄登极则一脸激动,口中道:“快呀,就射外面那只鸽子!射死了咱们烤着吃!”
而箭尖指向梁令巧时,她脸色惨白,额角竟然渗出冷汗来。石姨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唇角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微笑。
江流春冷笑一声,转身对着窗外放了一箭。窗外树梢上挂着的一只嫣红的果子应声而落。
黄登极失望地“唉”了一声,冲出去捡果子,口中闲言碎语不断:“没用的婆娘,连鸟都射不准。还不如回春院的头牌剑兰……”
江流春抬手搭起弓箭指向他,眼神凛冽,却是向梁姨娘的方向看去:“今日大喜之日,不宜见血,黄家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此言虽客气,却被江流春说出了些肃杀之气。黄登极打了个哆嗦,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被箭矢连果核一并穿透了的果子,道:“是……是……”
江同忙打起圆场来:“春儿,你这丫头越大越没规矩,成日里胡闹!还不把弓箭还给你黄家哥哥,安分坐在你姨娘身边。”
石姨娘忽然走上前来,柔声道:“老爷,妾身已将酒席置办妥当,从城西胡商那里订的西域葡萄酒也已送来了。”
江同瞧见了石姨娘便跟见了宝一般,说话声音都酥软了三分,酸得立在一旁的梁姨娘忍不住道:“家中酒窖里藏有上好的新丰美酒,为何买这些胡人的劳什子招待贵客,也不怕丢了老爷的颜面。”
石姨娘仍然温和有礼:“回梁姐姐,黄家老爷和咱们老爷都是风雅的读书人,见多识广,什么好酒不曾见过?今日选这葡萄酒,不过为应和如今京城里最流行的一支曲儿。”
梁姨娘禁不住冷笑:“什么曲儿?你倒是知道得多。”
石姨娘笑意温婉,曼声唱道:“玳瑁筵,葡萄酒,殷勤红袖,莫惜捧金瓯。 ”①
石姨娘唱罢,福身浅笑:“贵宾盈门,美酒须痛饮,佳筵当尽欢。这不过是妾身一点助兴的小小心思,让各位见笑了。”
江同果然十分受用,笑道:“还是玉怜心思细巧,别有情致。”
黄老爷也甚是吃这一套:“江兄艳福不浅,能有这般可人儿相伴在身旁,知情识趣,婉转温柔,当真令人羡慕。”
石姨娘含羞一笑:“妾身蒙老爷不弃,纳为侍妾,自然要尽心服侍,恪守本分,以报老爷垂爱。”
梁姨娘本来满脸写着嫌弃,见众人皆把石姨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只得强挤出笑容来,道:“还是石妹妹有心。”
江流春在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梁姨娘在全能职业小妾石姨娘面前简直毫无胜算。石姨娘的自我定位、职业素养都十分给力,与摆不清自己位置且益发飘得找不到北的梁令巧女士形成惨烈对比。
梁姨娘摆出主母仪态,引着黄老爷和黄家太太往花厅去。石姨娘则温顺地跟在后头,不卑不亢,进退得宜。
宴席间,石姨娘侍立于侧,斟酒布菜,吟诗唱曲,传花行令,妙语连珠,给江同撑足了场子,越发衬得一旁端着架子枯坐的梁令巧如泥菩萨般无趣。而黄家太太脸色也不甚好看,因为她身边的老黄和小黄眼光都没打石姨娘身上移开过。江流春看着好笑,不觉多吃了一碗饭。
石姨娘借口不胜酒力,以更衣为名离席。临走前,她给江流春使了个眼色,用手指了指衣袖上绣着的一朵芍药花。江流春会意,过了片刻便也借口更衣起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