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蕤香
江流春被吓了一跳,还在愣神间,陆长离已站起身来:“兄长息怒。江姑娘实无大不敬之心,只是年少不知事……”
陆纯钧久久不言。江流春只觉得席间气氛降到了冰点,压抑地令她心慌。陆家兄弟和少夫人面上神色都万分凝重。
自己方才不就是说了个“懒龙”吗?这名儿也不是她自个儿起的啊。
她一拍脑门子,才明白过来。龙为天下至尊,既不能懒,更不能吃。自己这菜,还真是犯了忌讳。
她结结巴巴地开了口:“世子……民女当真不是有心的。那以后,叫它懒蛇行么?”
容雁声无奈地看向江流春,面上失了笑意,道:“江姑娘,这一道夹肉的卷子,以后可别再做了。虽说言者无心,难免听者有意,徒惹祸端。今日好歹是家宴,在场的都是自家人,倒还无妨。若是不留神传到了外头去,你惹的麻烦可就大了。”
江流春红着脸肃容应了,匆匆行礼退下,随翎儿回住处去。陆长离本想去送,刚好有守城的偏将前来回事,只得先行离去。
他二人走后,容雁声才长叹了一口气,道:“方才这丫头一句话,吓得妾身魂都飞了。这大不敬的话怎可随意说得。所幸刚才除了你我夫妇、三郎,只有水心和翎儿在旁伺候,都是忠心可靠的,话传不到外面去。”
陆纯钧面色沉沉,半天才道:“到底是商贾出身,虽聪敏伶俐,却难堪大用。今日她这话若说到外头去,陆家满门必受牵连。陛下对咱们侯府本就多有忌惮,如今再传出懒龙二字,难保不生嫌隙。”
容雁声叹了口气。她虽喜欢江流春,却也是实打实地被刚才那“懒龙”吓着了。“懒龙”二字,若有心往他处想,岂不是讽刺皇帝坐享其成,唯有陆氏朝夕勤勉,守土安国。
她母家武定侯容氏,本与永恩侯陆氏同为大宁开国功臣。她祖父袭爵后,风光鼎盛,却酒后失言犯了忌讳,被先帝削了兵权,从武定侯降作了武定伯。到了她父亲袭爵时,已越发没落了,门阀富贵虽犹在,朝上风光不复前。
当然,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将她赐婚于永恩侯世子。权臣武将联姻,本是君王大忌。反倒是她这般家世,门楣虽高,却无实权,又家风严谨,最是合宜。
如今的武定侯,她的父亲,自小教育她们兄妹三人,言多必失,不语自明。政事不可妄议,无故莫言皇家。她自嫁入永恩侯府,便日日不忘。
今日这女孩子……罢了,三郎虽喜欢,可一家子的平安更要紧。永恩侯府如今风光远盛于当年容氏,更须处处提着一万个小心。这样小门小户的女孩子,不曾经过什么大事,不具有世家女儿应有的警觉,一味随自己性子行事,到底是不行的。自己尚且看不过,更何况婆母这自小见惯宫帏隐事的郡主。
容雁声惋惜地摇摇头。方才席间瞧着这一对小儿女分外般配,只可惜终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若三郎只是生在寻常富贵人家,这两个孩子定然能过得美满。可他是永恩侯府的三公子,若陆纯钧当真无法复明,三郎就将成为世子,未来的永恩侯,承祧陆氏一族荣辱。他的妻子,绝不可为其掣肘。
她下定了决心,便对陆纯钧道:“夫君说得有理。再过几日,我便送江姑娘回去。”
陆纯钧点点头:“也好。待三郎回来,让他来我这里。”
容雁声陪同陆纯钧回内室歇息,还未及歇下,便见翎儿急匆匆赶来,说是那位从宫里来的何太医收到家信,得知老母病重,请求立即返乡。陆纯钧便令人速备车马盘缠,送何太医回乡探母。
容雁声另有顾虑,拦阻道:““何太医是陛下所遣,归太医院所辖。若要回乡探母,须得陛下允准,咱们侯府怎可擅作主张。”
陆纯钧正迟疑间,水心又进来道:“世子,少夫人,奴婢瞧见何太医跪在日头底下磕头呢,一把年纪瞧着心疼。”
陆纯钧道:“人命关天,母子连心。放他去罢。我朝最重仁孝之道,想来陛下不会太过怪罪。等三郎回来,让他代我恭敬写了奏表,向陛下禀明此事,再请陛下另派一位太医前来便是了。”
容雁声也知此事并无他法,只得应了,亲自去见了何太医,令人好生送他出城去,又赠予他名贵药材及路费盘缠。
福宁殿里,错金盘龙博山炉香雾袅袅。
床帐内裴少膺语声温柔:“陛下,今日少膺调的玉蕤香①可合心意?”
皇帝喟叹道:“前些日子,淑妃也曾调制此香奉于御前,内里兑了蔷薇花水,馥郁逼人。还是你更懂朕的心思,加了一缕清浅的梅香。”
裴少膺低眉垂目:“少膺侍奉陛下时日已不短了,怎会不知陛下最爱梅花。”
皇帝仰面闭目而卧,裴少膺披着寝衣跪立在旁,轻柔地为皇帝放松筋骨。
过了许久,皇帝才道:“少膺,你既师从名医冲和道长,想必也知晓些医治眼疾之术。”
裴少膺眼中寒芒一闪,随后又恭谨道:“回禀陛下,略知一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