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音
紫苏终究站起身来,厉声道:“德重,你醉得不轻!”
林德重被紫苏一喝,这才神志清明了些,满面怅然,对着江流春拱手道:“德重失态了。”说罢,便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钟妈毕竟是林家下人,见此忙追了出去。江流春本想跟出去,却被方才那一篇醉话惊到,着实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她忽然想到芜音,想问她这些往事,于是端过酒盏,低头往水面看去,心中默默呼唤芜音。没想到,芜音并未如往常般言笑晏晏地出现于水面。
江流春心中有些慌了。平日里她瞧见了芜音便没好气,如今寻不见人,竟如失了主心骨一般。她抬手摸向发间,那绿梅簪触手冰凉,并不似往常般温润。她的心也坠入谷底。
若芜音消失了,她可怎么办?她还回不回得去?
她握酒杯的手骤然冰凉。芜音不见了,她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虚耗时日,切菜淘米,煮饭煲汤吗?
紫苏发觉江流春神色大异,忙轻声提醒道:“姑娘!”
江流春回过神来时,酒杯中酒已淋淋漓漓洒了一身。她对紫苏强笑道:“嬷嬷,咱们回去吧,我多吃了几口酒,身上乏了。”
回到梅园,紫苏服侍江流春更衣睡下,又谨慎地道:“姑娘,林德重那些疯话,你不必往心里去。太太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品性高洁,心里只有老爷一人。”
江流春心知她误以为自己变了脸色是因怀疑母亲与他人有私,便强打起精神解释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酒后的话,怎可当真。”
紫苏这才为她灭了灯烛,放心去了。
次日早上,江流春仍准时出现在江家酒馆,淡然含笑,一如往日。她排出了一日冷热菜谱,给佟福、荷花、钟妈分好了工,开始着手准备午间要用的食材。
她发现林德重并不在店中,还未及问,钟妈已先开口道:“江姑娘,我们老爷昨夜醉酒,引发头风。”
江流春并不多问,只道:“我过会儿做几道清淡药膳,劳烦钟妈妈得了闲送到府上去。”
钟妈淡淡道了一声“姑娘费心了”,便低头择起韭菜来。满室寂静,众人各怀心思。
天真少女荷花只觉得林掌柜是酒后发了相思病乱了心神;脑子不会转弯的佟福推己及人地认为林掌柜定是出了丑不好意思见人;钟妈每日里看着林掌柜夫妇相敬如冰,认定夫妻俩又有了争执;而江流春心思繁杂,并无心思操心林掌柜,满脑子都是因芜音失联而衍生的绝望。
索性江流春脑中虽如一团乱麻,手眼却仍清明有序,料汁咸淡一分不偏,炒菜火候一瞬不差,连桃花酥上的芝麻粒儿,都点得不错分毫。
荷花生怕江流春走神伤到自己,一直在旁偷看,见此这才放了心,心中肃然起敬:“大姑娘果然是太太一手教出的女儿,不管出了什么事,都稳如泰山。”
就这样过了七日。江流春带领着众人每日按部就班定菜谱、配食材、出菜、算账、打烊,名气越来越响,进项越来越多,可江流春,也越来越沉默。
佟福终于憋不住了,私下里找了荷花:“妹子,你们姑娘这几日是怎么了?每日面无表情,话也少多了,跟变了个人似的。”
荷花忧心道:“我虽不是打小服侍姑娘的,但到了姑娘身边也有些时日。姑娘本是极开朗的性子,最近却心事极重,早起晚睡。我跟紫苏嬷嬷提过,紫苏嬷嬷也不知姑娘心病在何处。我瞧着姑娘每日不是对着镜子发呆,就是抱着茶盏子叹气,实在心疼。”
佟福叹气:“难怪姑娘已三天没出新菜单子了。哪还有心思。”
荷花情绪不由低沉下来。佟福见此,便岔开了话题:“妹子,这几日你可有发现,每日中午都有个大婶来用饭,菜点了四五道,却一口不动,左顾右盼,不知在寻什么。我冷眼瞧着,她在店里能干坐一个时辰还多。”
荷花立刻想了起来:“是了,我还瞧见那大婶自带了提盒,里面碗盘皆备,用来装盛菜品。这人莫不是别的店派来的奸细?”
话音刚落,便听见江流春的声音响在身后:“什么奸细?”
荷花与佟福一回头,深觉不安,不知江流春在他们背后站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话。
佟福便如实说了。江流春面色如常,道:“下次再瞧见那东张西望的大婶,你指给我看。”
说罢,她又吩咐荷花道:“我做了些滋补的药膳。待打烊后,你带了去,随钟妈妈去林家瞧瞧林掌柜。”
荷花与钟妈走后,江流春亦将佟福支去城里果子铺采买鲜果。后院有一口古井,深不见底。佟福说过,往年夏日,他们都用井水湃果子,入口十分冰凉沁脾。
江流春把头伸进井里,瞧着自己的倒影,心如坠寒井。她对着井水大喊:“芜音!你给我出来!你不是说有倒影处你便可随时现身吗?你把我丢在这里,这么多天不闻不问,岂不是言而无信?”
井里只有她